我起先不理解他们为何如此好心。
老人家里收拾地很齐整,窗明几净,却有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扑面而来,就好像一个人躺进棺材,也能闻到类似的气味。
房子很大,甚至格外显得宽阔安静,却只有两个老人一条小狗住着。
后来我才晓得,这对老夫妻的独生子因为一场意外车祸英年早逝,距今已过去了十余年。
奶奶说,孩子走的时候,大约就是我这样的年纪。
他们说,不知怎么,看我有些面善。
奶奶拿着块抹布在给小狗花花擦脚,花花安安静静地被摆弄,它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瞅着我。
奶奶笑说,这泰迪胆子小,逢生人必定要叫,见到我倒是听话得很。
我觉得新奇,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花花一颗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它仍乖乖地让我摸。
我开始与他们为伴。
家里鲜有客人,我却注意到,老人有时候会出神地盯着门口看。
那里仍然摆放着他们儿子的拖鞋、雨伞,和上一次出门前没有来得及拿走的外套。
说来也怪,我去世时也不过二十来岁,周围交往的人群也是跟我同龄的年轻人,年轻人嘛,娱乐活动总是很多的,通宵k歌、蹦迪,这些也曾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尽管我为此也并不感冒,但不可否认,偶尔放纵是件相当快乐的事。
荷尔蒙爆炸,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
这是属于年轻生命的特权。
可现如今,那些追求兴奋、刺激的念头也悄然离去了,我发现自己竟与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更有共同语言——
我们的生活方式何其相似,每一天都是在重复,日出日落,时间静静流逝,过去与明天没有区别,只待终结到来的一天。
我想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他们会看我面善。
就像活人和死人中间那一条无形而不可跨越的分界线,鲜活的生命会自然而然地相趋靠近在一起,僵死的生命也是。
只是,他们等的人早已不在,而我还是会想奚容。
想他过得好不好。
第13章
我又忍不住去看奚容了。
我身上破皮的地方时好时坏,所幸身上只是有些淡淡的血味,伤口也都能用衣服遮住,我平日尽量与屋里两位老人家少些接触,就这样一日日地混了过去。
这天我又悄悄跑去奚容工作的医院,他那科室外边却有好多人乌泱泱地挤在一起,我大着胆子装作探望病人的访客,也过去凑热闹。
凑近才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不由自主地一紧。
原来是病人家属跑到医院来撒泼,这人手里还攥着把水果刀,竟是有备而来,有人在惊呼,叫了保安还没到,只有两个护士在拦着这个发疯撒野的家伙。
那把刀差一点就捅到奚容身上。
我简直吓得天灵出窍,浑身发冷,那一瞬间,我真是恨不得扑上去把奚容推开,自己替他挡刀。
所幸在我真的要忍不住冲出人群的前一刻,保安来了。
“都让一让,让一让啊,闹什么呢?”
我理智回笼,又是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躲藏到人群中,靠墙让出一条道路。
刚刚一瞬间,我实在是因为着急,没顾及那么多……
奚容……应该没发现什么吧?
我抬手遮住脸,暗自祈祷他没有注意到我。
还好,他根本没有朝我这个方向看。
见事情平息下来,奚容大约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我不敢多留,赶紧撤了。
……
7月27日。
今天我试了试从医院后面的停车场拐进去,结果真的成功了。
好家伙,以后我可以不用经过门卫就偷偷溜进去看奚容了。
奚容一点的时候他下来在医院的食堂吃了个饭,结果还没到十分钟就上楼了。他以前还老骂我吃饭快,非逼着我一口饭嚼二十下才能咽下去,结果他自己吃得比我还快!!
好过分。
晚上奚容好像有台手术,下午他人就不见踪影了。
哎,手术,那等着吧,今晚不用睡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奚容出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7月29日。
我今天出门太急摔了个杯子,好在老太太没怪我,但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最近每次我早出晚归,两个老人总会关心下是有什么事,我没办法解释,只好骗他们说我是忙着找工作,想想也挺对不住他们的。
今天奚容轮休,昨天他又去了我家,真是的,那好好的大房子不住,老往我那儿跑是干啥?
早上他下楼扔垃圾,和晨练遛弯的老大爷聊了两句。
奚容中午的时候出门了。
他应该是去见朋友,开了车。
他九点二十才到家。
他比昨天晚睡了一个小时。
7月30日。
今天我起不来床,没法去看奚容了。
昨天半夜回家的时候伤口又开始恶化了,好在两个老人已经睡了,我差点都没力气走回去。
这具早就挂掉的身体破破烂烂的,说不准哪天就彻底歇菜了。
难受,真烦。
8月2日。
奚容今天连午饭都没吃,晚上也没出来,他是把医院当成家了吗?
拜托,你这样,早晚猝死知不知道!
下班,下班下班,快下班,奚容,你啥时候下班?
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我不就两天没来,真是的。
我不在,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第14章
以前我活着的时候总是奚容操心我更多些,开始不觉得,实际跟他呆久了才知道奚容这家伙控制欲爆棚,连我超过零点睡觉都要管。
本来我俩好好地聊着天呢,突然第二天他就杀到我学校了,板着脸,寒气冲天,我室友都吓坏了,还以为我在外头惹上了什么大麻烦,结果奚容一上来,批头盖脸训了我一顿,说我晚上不好好睡觉,大半夜了还玩手机。
什么呀,就这事。
我转念一想,立刻反驳,我玩手机,我这不是跟你聊天嘛?
他纹丝不动,说,跟我也不行,跟谁都不行。
哟,我说奚容,你是我爹?
奚容冷笑一声,说,今晚滚去睡地铺。
我去奚容家吃饭,有时候太晚了不高兴再回学校,就干脆睡在奚容家里。
他家那床又大又软,舒服地一批。
他话一出口,我立刻作势下跪,嬉皮笑脸地喊,爸爸。
周围同学都起哄地笑起来,我却不觉得丢脸,我其实就是想跟他嘴贫。
奚容赏了我一个板栗,那凉薄的唇却微微勾起一个细小的幅度。
嘿,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知道他笑了。
最早的时候,奚容冷下脸我都莫名会觉得慌张,不敢吱声,现下,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却感到莫名亲切。
其实他也不是专程杀过来训我的,他今天下班早,来学校接我回家吃饭。
回去的路上我吵着要吃烤鸡,他说家里已经做好了饭,我坚决不要。
我认为他烧菜虽然味道还行,但放盐太少,油也少,而且油是那种超级健康的植物橄榄油。
我说我只有地沟油和垃圾食品能填充我嗷嗷待哺的胃。
其实我也知道不健康,就是忍不住。
他骂我敬酒不吃吃罚酒,从此一个月,我没在他家的餐桌上见过一点荤腥。
他就这么硬逼着我戒了喜欢吃垃圾食品的习惯,效果拔群。
其实我很喜欢被奚容管,因为我是个没主见的人,懒、不坚定、随波逐流。
不知不觉就会把房间弄成狗窝、把生物钟弄得昼夜颠倒、把电脑堆满无用的文件直到中毒死机。
我总是有奇异的把所有事情搞砸的能力,而奚容就是我的教条,将我归束回正轨。
最近我总要抱着奚容那件从家里偷出来的衬衫才能睡着。
衣服上属于他的气味已经渐渐消失殆尽,他用的古龙水味道清淡,带一点薄荷,后调却异常辛辣。
我有点后悔没有多带一点东西出来,一件衣服哪儿够啊。
我在慌乱中发现自己走得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将家里我制造出的痕迹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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