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6)
齐王有些可怜的看了他一眼,还是那般平静的说“没有意义了,我胜了,你必须是篡逆”
“没错,没有意义了”秦正终于弯下脊背,颓然的靠在椅子上。
半晌,他突然又抬头看着秦昊冷笑着说“你以为你坐上了皇位就结束了,这京城的风从来没有停过,这皇位从来都不安全”
噗!刀光晃过,秦正握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汩汩鲜血从他的颈项里喷出,齐王看着他的鲜血漫过金灿灿的龙椅浸透锦垫,阳光正好晃过,刺得他眼前猩红。
后宫
秦宇催马向叠翠宫走去,匆匆的跨过宫门,叠翠宫的偏殿一团团黑烟从上面冒出,坍塌的宫殿旁围着一圈士兵,王蒙转身看见他,欲言又止。
秦宇心里忽然升起强烈的恐惧,脑中好像有什么人在喊叫,他无意识的向前走去,推开人群。
终于他还是看见了,坍塌的宫墙下趴着一个人,上身压在坍塌的瓦砾下,只能看见两条腿。秦宇看着哪一袭熟悉的白衣,与那日在城头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脚下一软,秦宇跪在了地上,开始疯狂的挖去压在那人身上的瓦砾,即便那巨石不是他能搬动的,即便那瓦砾锋利异常。
突然一只手从废墟中露出,一枚铜符从那只手上滑落,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响在秦宇耳边。铜符沾满了灰尘,可对秦宇来说它还是那么刺眼,抬手捡起那枚铜符,秦宇将它拎到眼前,像是要辨认它的真假。
没错,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天龙寺主持给自己的平安符。
一瞬间周围变得很静,他听不见王蒙叫他的声音,眼前那枚金光闪闪的铜符越来越大,不停的旋转,终于晃的他眼前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后来秦宇醒了过来,发疯的要冲出去,被齐王拦下。皇兄告诉他,城破的时候,秦正就下令赐死了澜君,并放火烧毁宫殿,若不是宫殿倒塌压住了尸体,他可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秦宇像是做梦一样听完了他的话,之后他就大病了一个月,病好以后皇兄已经登基了,而他成为了晋王,拥有八郡之地,几乎占了小半个大雍,成为这帝国最有权势的藩王。可是他却没有什么感觉,这世间的喜怒哀愁都一瞬间抛弃了他,他向皇兄要了绍筠的骨灰,埋在王府的后园内,之后他便请旨去北境戍边。
政明四年正月宣帝秦昊登基,改政明四年为庸和元年,燕王宇从龙讨逆,敕封为晋王。大雍一朝,秦晋二王从不轻易赐予,非出身高贵,且功绩显赫,不能加封。
庸和元年三月晋王宇请旨北境戍边,宣帝允。
五月中旬,秦宇带兵出向北境进发,太阳在厚重的城墙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拼命地向前跑却总觉得逃不开,秦宇骑在马上始终不敢回望一眼京城。
多年后的我才明白,那时的自己年轻而莽撞,看似玲珑,实则愚蠢。自以为能修复一切,却看不见深潭下的波涛汹涌,一颗小小的石子也能改变太多人的命运。
庸和二年
凛冽的寒风从宣城北方吹来,风略过被雪覆盖的草原发出了‘呜呜’的喊叫,像是要逃离这片地域。秦宇站在宣城城墙上负手而立,看着渐渐退去的北胡军队,零星的雪花映在他的眼里,看不出主人在想什么。
“王蒙,带军到北边马堡拦截北胡的大军,将他们逼至祁山,我带人在祁山埋伏”秦宇吩咐。
“王爷,北胡军队撤退有序,恐怕有诈,况且这一战胡人损失并不严重,贸然出击恐怕有失”王蒙谨慎的说。
自从晋王自请戍边,一直情绪不稳,似乎失去了当年的沉稳和严谨。秦宇没有出声,王蒙明白他不答应。
“王爷,那还是由末将带兵到祁山埋伏,王爷引军追击吧”王蒙退了一步说。
秦宇一皱眉头,说“现在是你做主还是本王做主,立刻整军”
王蒙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晋王已经转身下了城墙。他无奈的闭上嘴,也跟着下了城墙,前往马堡。
王蒙带军追至马堡,却看见胡军扎营造饭,远远看去营帐林立不知虚实。他吩咐前锋将军带着大部分骑兵冲锋,他带着一万骑兵殿后以防有变。前锋冲进营地,只有几个帐子里面有人冲出,大部分都没有动静,王蒙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将军营帐里没有人”突然前锋哨骑回话。
“不好,王爷!!”
祁山谷口呈葫芦形,只要堵住两边,在里面即便有十万大军也没有办法。渐渐逼近谷口,秦宇抬手示意减慢速度,五千军队缓缓驰入谷内,秦宇计划堵住出口,等王蒙将胡军逼进谷内在和他两方夹击,歼灭胡军,若此战成功北胡怕是得消停一阵子。
秦宇策马行至谷内,忽然哗哗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回头望去只见北胡军队已经将来路给封死了。此时掉头只能自乱阵脚,秦宇一夹马腹,下令全军加速向前冲出谷口,可是行至谷口却发现前方北胡的骑兵正列好战阵正等着自己。
王蒙到达谷口的时候北胡的军队早已经退却,留下的是满地的尸首。北境将军,晋王若是真死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北胡就会全线进攻,宣府、朔城、渔阳等城池会相继沦陷。
他赶紧跳下战马,下令领全军翻找尸体,务必找到晋王。一个时辰之后,没有在谷口发现晋王的尸体,可能逃到了祁山深处,王蒙暗自松了一口气,可他抬头看着茫茫祁山山脉,并没有一丝轻松。
王爷,你在哪啊?
秦宇被侍卫保护冲出了谷口,可是马儿受惊,一时不受控制向祁山深处跑去,他自己肩头中箭失血过多,已经迷迷糊糊的要睡着,根本无法控制方向。
咴咴战马突然嘶鸣,秦宇一抬头,前面是处断崖,寒风带着崖下的雪花向上翻腾着。雪中路滑战马来不急停下,他下意识的一蹬马背,飞身向后跃起。
砰!!!身子一震,秦宇撞在一颗古松上跌落,古松上经年累月的积雪,簌簌的落了下。他看着落下的积雪,内心忽然不在痛苦和挣扎了,他觉得就这么死在这里也不错,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铜符,秦宇昏了过去。
只是世事总不遂人愿,当死亡成为最好的馈赠,又怎么会轻易赐予你。
☆、白衣少侠
秦宇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被治疗过了,肩上的箭头也被拔出包扎好了。他支起身子坐在床上打量四周,这里应该是山顶的一座石屋,很宽敞,屋内燃着个大火盆,显然有人刚刚离开,也许是被山上的猎户救了回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自风雪中进来一个人,秦宇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穿成这样,白衣白鞋白色的发带,身披一件白色披风,这绝不是猎户。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白衣人把东西随手放在桌上,看着他问。
秦宇还沉浸在他的衣着上,反应了一下才回答“还好,这是哪?”
“祁山深处”白衣人言简意赅的回答他,然后转身到一旁拿了一碗什么递给了秦宇,说“吃点东西吧”
秦宇接过来放在鼻子前闻一闻,应该是什么肉汤,他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仰头全部喝了,放下碗笑着问“是你救了我?”
白衣人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这么明显的问题还问’还没等秦宇用尴尬的笑容掩盖过去,就听白衣人解释说“我外出采药,看见你被冻僵在树下,救你回来试试,没想到能救活”他坐在火盆边拨弄着,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秦宇琢磨了一会儿,没确定这人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夸自己,好久才挤出一句“谢谢你了,敢问少侠的姓名”
白衣人抬头看着他,剑眉星目,面容清冷,周身一股冷淡旨意,秦宇打量一下,此人应该不到弱冠,比自己小几岁。
“我姓白”秦宇皱了皱眉头,姓白!?那名字呢?他没有不知趣的继续询问,独自坐在一旁不知道干些什么。
秦宇还在怔怔的不知琢磨什么,白衣人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怎么总是一副白痴样子“你的伤虽说没有大碍,但还是需要休养几日,天色不早你早点休息吧”
“哦,多谢白少侠,日后若有驱驰,在下万死不辞”秦宇双手抱拳说的郑重其事。
白衣人转身躺在对面的床上,挥手熄了灯,干脆利落的回答说“好”。
“”
这个是不是应该加上,毁天灭地,叛国自杀,以身相许这种事不算。秦宇在一旁胡乱的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
秦宇睁开眼睛,对面床上的白衣人早就不见了,他起身慢慢走到窗边,白衣少侠正在雪中练剑。
剑招凌厉,变幻灵活,凛然杀气中又不乏美感,秦宇心中一阵赞叹,顺手推门就要出去,可脚还没迈出,便被门外凛冽的寒风吹了回来。
“咳咳咳咳”
咳嗽声惊动了白衣人,白衣少侠收了剑,伸手上前扶住他说“你伤势未愈,不能经受严寒”说着就把他扶回屋里。
秦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穿着内衫,不顾脸还有些涨红,抬头问他“白少侠,我的衣服呢”
“扔了,你冻伤太厉害了,我把衣服割破了扔了”白少侠不在意的说。
“扔了?那我的那个铜符呢?”秦宇站起来着急说。
“铜符?”白衣少侠皱眉想了一会儿,说“哦!你说的的是这个吗?”说着从怀中取出秦宇的那枚铜符。
“对就是这个,谢谢白少侠”秦宇一把抢过铜符系在脖子上。白衣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秦宇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白少侠,有多余的衣服吗,能借我一件吗?我总不能一直穿成这样吧”秦宇看着自己的装束,将刚才那点不好意思扔到了九霄云外。
白衣人看了一眼,觉得他这个想法也多余,但还是到旁边柜子里,拿出了一套平时自己换洗的衣服,递给了他。秦宇看了看衣服,果然是白色的,他又看了看白少侠的冷淡的表情,很小人的想,这要是穿脏了他不会让我洗吧。
秦宇还是很虚弱,不分昼夜的睡了几天,才算是大好了。他趁着清醒的时候,观察了一下这个白少侠,少侠每天不是外出,就是练剑打坐,要不就看看书,不怎么说话,连吃东西都清清淡淡,算得上他遇见的最超凡脱俗,清心寡欲的人了。
秦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隐藏在深山的仙人救了!
不过秦宇马上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因为每次自己开口询问什么,仙人都投以一种,这种问题还用问的目光,他想真正的仙人大概不会这么的鄙视自己。
渐渐的,他发现这白少侠其实很好,他们萍水相逢,少侠不但替他疗伤,给他吃的,而且从未问过自己是谁,干什么的,似乎也没怀疑过自己可能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