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102)
“微臣明白了”赵志平回答。
“知会周千凡”秦宇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让他也看着齐大人,忠心是可以试出来的”
“是”赵志平应下,又看着晋王担忧的问“王爷,大皇子已经回京,恐怕皇后不日就··不知太后何时下旨?”
“那就要看太后何时能说通王丞相了”
赵志平告退,秦宇站到院落里,一枚枯叶落下,他轻叹一声,生出一丝留恋,又在枯叶落地的一瞬消散。
☆、归晋
王谦和从长信殿走出,遥望昭和殿叹了一口气,他了解宣帝,若是陛下听说了太后的说辞,必定会暴跳如雷,绝不会答应。
太后对晋王过于宽仁信任,虽然他并不认同,但王谦和也承认同样半生风雨的太后,绝不会做不利于大雍,不利于陛下的事。
晋王如今已不是该如何了,而是能如何!
迈步踏上御阶,老丞相遥望着殿门,稳定一下心绪,决定好好劝慰一下自己的学生。
夕阳西下,王谦和口干舌燥的从昭和殿内出来,陛下果然很愤怒,把该摔的东西都摔了,他那句晋王恐摄政,让陛下怒火中烧。
不过老丞相没有撒谎,秦翼回京,如果晋王真的和大臣联合要求立秦翼为太子,那么换掉宣帝摄政也就不远了。
外有北境军,内有北营和九门,牢牢掌控天顺关,现在的晋王已经不适合待在京城了,无论怎样小心制衡,都容易让朝廷和陛下万劫不复。
“丞相留步”王公公气喘吁吁的追上他。
王谦和停下脚步转身问“何事?”
“陛下要奴才告诉丞相,陛下突然不适,这几日的朝政就由丞相代劳了”王公公拱手说。
“微臣遵旨”
老丞相离去的脚步加快了一丝,心里松了一口气,此举说明陛下默许了晋王离京,只是他不会下旨,陛下已经学会隐忍的第一歩了。
宣帝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漫步在朱漆金瓦的皇宫内,他在这里生活了多年,更走过每一个地方,他应该对皇宫很熟悉才是,可是自从他登基后,忽然就不再认识这皇宫了。
曾经他经过昭和殿,想着御座上的的父皇,谨小慎微,满心都是恐惧,又想得到他的重视,可等他坐上了那里,心里的不安似乎也没有消退。
宣帝终于明白为什么父皇总是那么阴沉,总是那么冷冰冰的,总是想方设法的打压各派,因为父皇也没有心安过。
这世上如履薄冰的不仅仅是臣下,还有天子。
叠翠宫,宣帝停下脚步,澜君穆绍筠的住处,登基后叠翠宫被修复,不过毕竟死了人,没人敢住,也没什么人靠近。
轻轻推门而入,宫殿金碧辉煌,景色错落有致,连回廊小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艳阳照耀下还是显得有一丝凄凉。
只是宣帝还是笑了,因为这凄凉的宫内,他捕捉到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身影。
南宫玉良坐在石凳上读书,皇后让他休息不必来,可是偏殿总会撞见陛下,自从得了那个猜测,南宫玉良煞费苦心的躲避,叠翠宫幽静无人,正好躲在这里,没成想还会撞见宣帝。
“参见陛下”南宫玉良毕恭毕敬的行礼。
“玉良怎么在这儿?”宣帝笑看着他。
“此处幽静,小人不知陛下喜爱此处,这就退下”
宣帝一把抓住要离去的他,拽到身边说“朕也是偶来此地,如此景色一人观赏有何意思,玉良留下来陪陪朕吧”
“是”南宫玉良抽回手,低着头双唇紧抿,忍着心中的不安待在宣帝身边。
宣帝负手站立,看着掩映在假山松柏后的雕廊画栋,这里复原的还真彻底,一点也看不见当年一片狼藉的样子。
庸和元年,他踏过倒塌的宫门,抬走了昏厥的六弟,回身望着瓦砾下埋着的人也曾叹息过,后悔过,他记得六弟手里死死的攥着什么,太医费尽心思也没掰开。
到底是什么让痴情男儿,变成今天这般满腹诡计和野心。
“这叠翠宫修复的和从前一样,人变了就回不去了,只有这殿宇还能复原”
“人生百年如何与万物交长短,但万物终究无思无言,所以陛下不必介怀”南宫玉良想了一下,中规中矩地回答。
哈哈···宣帝笑了两声,扶起他低垂的头说“玉良跟朕太客气了,以后独处,玉良不必如此”说着拉着他坐下。
“多谢陛下”心里又是一紧,南宫玉良只想早点离开皇宫,离宣帝和晋王都远远的,再也没什么独处。
“玉良可知为何此处众人敬而远之?”
“在下不知”
宣帝按住他又要抬起的手,缓声说“因为此处死过人”
死过人?南宫玉良心底虽然不解,但是也没有追问,宣帝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望着假山旁的一片空地。
“秦正僭越之时,澜君曾居于此,京城一破,澜君便被秦正赐死了”宣帝目光移向飞翘的宫檐,惋惜的说“秦正虽是乱臣贼子,但穆氏却是忠义之家,可惜绍筠了”
“穆氏”南宫玉良嘟囔了一句,起了那天宣帝和晋王的对话。
“你知道穆氏?”宣帝回头看他。
南宫玉良摇摇头“在下不知”他也不是一点不知,之前杨敬一和管文博的案子都是因穆正风旧案,可是他不会搭宣帝的茬。
呵呵··宣帝笑了笑,南宫玉良沉静的气质让他很喜欢,仿佛待在身边让心也静了许多。
“斯人已逝,空留廊柱,幽静之地不该独来,让人心生凄凉,玉良说呢?”宣帝笑着意有所指。
南宫玉良手心冒汗,故作不知的说“不知还有如此典故,玉良还以为只是一处普通宫殿”
“玉良”宣帝又按下了他的手,回答说“一切都是从这普普通通的宫殿开始,然后才有了今天”
朕和六弟··还有你和朕!
南宫玉良看着宣帝眼里的欲言又止,吓得心里一个激灵,暗自琢磨怎么才能逃走。
“神官,皇后又咳嗽了”一名宫女跑了进来,看见宣帝吓了一跳。
真是及时雨,南宫玉良赶紧冲宣帝行礼,转身匆匆的跑了出去,宣帝看着落荒而逃的人,扬着嘴角笑了。
庸和七年七月,太后下旨斥责晋王骄纵顽劣,屡教不改,有负天恩,责令晋王离京归国,勤思己过,谨言慎行,勤于国事,无召不得入京,不得离国。
听闻晋王接到诏命当日,手持圣谕,捶地痛哭,深感有负太后陛下圣恩,无颜再见,府内上下加紧收拾,一日后便离了京。
晋王府
“王爷,一切以收拾妥当,吴光远派来的人在西郊三十里等候,护送王爷离开京畿“王蒙骑在马上说。
“嗯”
秦宇答应一声,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头看着朱红色的大门,漆黑的匾额,还有那金晃晃的晋王府三个字。
他少时居此,依门读诗,把酒言欢,还曾想能久居此地呢!
“出发吧”轻轻放下车帘,秦宇靠在座位上,闭目不言。
绍筠、雪棠、母后、皇兄,都通通留在京城吧!本王希望这京城再也不必回来了!
西郊官道
晋王的车撵浩浩荡荡,比进京时还要隆重,三十里的驿亭内,吴光远派的五千骑兵已经等待多时,看见晋王的车架立刻上前。
秦宇看着身前身后的黑甲士兵,觉得自己并不是被护卫,而是被挟持,他轻笑一下,打散自己的胡思乱想,叫人把赵志平叫过来。
“王爷有何吩咐?”赵志平骑马跟在车驾边。
“九门将军以将军府调令,一部分到北营帮罗平,一部分到吴光远那里看着点,让王蒙上表请辞,请副将罗平接任”秦宇靠在车窗边吩咐。
“是”赵志平拱手,又看着他说“王爷,东阳郡混杂,是否飞骑令范相来接,毕竟吴光远的人不可进入封地”
“去吧”秦宇点点头,又叫住他说“记得给太后上表,说本王悲痛至极已经无法执笔,此一去必定谨遵教诲,让太后保重身体”这礼数无聊,也不能免。
“是”赵志平离开。
许多年后,史家世人曾评价晋王归国之举,皆认为此举不智,赵志平等身为谋士竟然没有阻拦,否则晋王功业至少提前十年。
建邺
军师府的小径上,一阵脚步声急促,一道人影在门外停住,整理衣衫,朗声说“下关杜雪堂,求见军师”
“先生稍等”军吏跑进去,片刻回来说“杜先生,军师有情”
杜雪堂点点头,迈步进入屋内,付玉思站在地图旁,正在沉思着什么。
“参见军师”杜雪堂施礼,托着信笺说“京师密信,军师亲启”
“哦?要我亲启”付玉思接过密信。
杜雪堂看着他,付玉思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收起信的时候竟长舒了一口气,他心里疑惑,却也没出声询问。
付玉思看着他,摇了摇手里的密信说“这十几日京城可是天翻地覆”
“很严重吗?”杜雪堂询问。
“很严重,不过结果还好”付玉思笑了。
杜雪堂拜入军师府也有一段时间了,付玉思很欣赏他,杜雪堂机敏聪慧,且有眼色,懂进退,唯一欠缺的就是岁月的磨练。
不过尽管因为年轻所虑不周,但杜雪堂偶尔对军政的见解却很犀利,让付玉思奇怪杜擎竟能教出此子,毕竟他对武元侯这个跳梁小丑般的人是很不屑的!
“京里很热闹,杨氏状告孔国培,可是却在金殿翻供,晋王一举将王谦和与赵王压下去,然后你猜他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杜雪堂有些急切的顺着问。
“他当着赵王的面纵兵杀了孔氏一门,陛下的圣旨都没拦住,齐瑾瑜就这么被他推上了御史大夫的位置”付玉思平静地说完,替杜雪堂倒杯茶,温和地问“你可能猜出来晋王举动的意思?”
杜雪堂愣了一下,低头想了一会儿说“下官猜测,之前孔国培投靠赵王,让晋王很忌惮,所以才会整治赵王,至于打压丞相恐怕是为了将齐瑾瑜扶上位,拉拢齐大人一派人心”
“雪堂猜的真准”付玉思赞赏的看了一眼,喝了一口茶问“那孔氏一门呢?”
“孔氏”杜雪堂皱了一下眉毛,好像闻见那薄薄的纸上的血腥气“晋王一向谨慎,狂妄却并不冲动,在赵王和陛下面前如此,大概··大概是为了震慑”
哈哈··付玉思拍着他的肩头高兴地说“你对晋王的心思猜的很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