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逆袭[重生](307)
镶珠嵌玉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尖瘦脸,敷着厚厚一层粉,两颊和唇涂红,满头名贵珠翠,其中插着一支百鸟朝凤钗。
然而,纵使厚粉也遮不住眼尾细纹,更无法掩饰浑浊暗黄的眼神。
“岁月不饶人呐,本宫老了。”杨皇后轻抚两颊,无奈垂眸浅笑。
“娘娘执掌后宫,母仪天下,诸事繁忙,贵重在大度端庄,令人由衷敬服,连陛下也时常肯定您的贤惠辛劳呢。”陪嫁嬷嬷圆脸笑眯眯,语调轻快清晰,亲昵中不失恭谨,欣喜道:“这不,娘娘照看皇孙有功,陛下特邀共进晚膳,只有您一人受邀!”
年少结为夫妻,共同渡过无数艰难嫌隙,风风雨雨数十年,皇帝始终未真正狠心对待妻子。
杨皇后矜持微笑,认真朝镜里左右端详,抿嘴道:“何嬷嬷,快别说笑了,眼下宫里忙乱,陛下应该是召本宫商谈正事而已,顺道进膳。”
梳妆穿戴毕,她搭着心腹亲信的手肘,临去乾明宫前疑惑问:“袁嬷嬷呢?怎的不见人?”
何氏忙答:“她告了病,风寒发热,正躺屋里呢,许是前阵子出宫探亲冻着了。”
杨皇后点点头,随口嘱咐:“让她养着吧。走,不宜让陛下等候。”
“是。”
酉时二刻
乾明宫偏殿宴厅内,承天帝父子对弈。
庆王宽袍大袖,头戴王冠,阳刚英武中添了些文雅,丰神俊朗,一贯沉默寡言。
“宋慎说花灯内所藏之毒虽然来自海外,但制毒手法却出自大成广南一带。”承天帝面沉如水,食中二指捻棋,心不在焉地观察棋局。
“可目前尚未抓住相关案犯。”庆王伸手落子。
“他们怎么可能留活口?朕还没老到糊涂的地步!”承天帝冷着脸,“啪”一声把棋子按下。
“父皇息怒。”
“朕已足够仁至义尽了。”承天帝淡漠道:“广南虽贫苦多瘴气,但亦是大成国土、亦有数万子民待管,封个广平王镇守吧。”他说着,目不转睛注视儿子。
广平王?
“儿臣愿为朝廷分忧。”庆王不假思索答。
承天帝脸色缓和,佯怒训道:“你就不要胡闹了,替朕管好西北和京城戍卫要紧!”
“是。”
李德英躬身入内禀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宣!”承天帝刹那板起脸。
片刻后
白琼英打起帘子,屈膝说:“娘娘,请。”
原本心神荡漾的杨皇后一抬眼,倏然怔住,两只脚分跨门槛,惊疑问:“你是……?”
“奴婢白琼英,从前被娘娘分在凝翠阁伺候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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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贬弃
“你是白琼英?”杨皇后压低嗓门,难以置信,倒吸一口凉气,瞬间茫然无措,她左脚在门槛内、右脚在门槛外,僵立不动。
“奴婢是。”白琼英低眉顺目, 保持屈膝打帘子的动作, 紧张得指尖颤抖,毕恭毕敬道:“娘娘,请,陛下已等候多时。”
等候多时?
杨皇后的心突突狂跳, 第一反应是猛地抽回左脚,迅速后退三步!
然而
殿内的承天帝却亲自来迎,人未到, 威严询问先飘了出来:“皇后?”
“臣妾在。”杨皇后不假思索,夫妻相处数十年, 表面上绝对的夫唱妇随,使她养成了许多不由自主的习惯。
皇帝近在咫尺, 白琼英愈发高悬着心,尽可能地屈膝矮身,打起厚实的猩红门帘。
承天帝负手,目不斜视,虽然老得背微佝偻,但仍比皇后高一头,居高临下,心平气和说:“外头风大,仔细吹得头疼。”
“陛下……”杨皇后呼吸急促,仰脸睁大眼睛,两手攥紧袍袖。
“进来吧。”承天帝吩咐,他倒背着双手,率先前行,一眼没看白琼英,仿佛她只是寻常宫女。
皇后呆站着,阵脚大乱。
“娘娘?娘娘?”心腹嬷嬷凑近耳语,肥圆脸吓得下巴肉颤巍巍。
“嗯!”杨皇后如梦初醒,整个人剧烈一抖,忽视白琼英,仓惶抓住亲信的胳膊,涩声问:“何嬷嬷,方才陛下说什么?”
“陛下、陛下亲自请您进殿。”何嬷嬷哭丧着脸答,她是皇后的陪嫁之一,熟知不少内情,慌张问:“娘娘,怎么办呐?”
暮色深沉,晚风渐起。
雪珠扑簌簌坠落,慢慢变成雪花飘飞,寒意刺骨。乾明宫作为皇帝寝宫,位于四丈余台基之上,立定高处,下方殿堂楼阁悉数收入眼帘,豁然伟壮。
良久
杨皇后右手紧握左手腕,眼神发直,转身迈进门槛,喃喃说:“陛下有旨,还能怎么办?遵旨吧,走。”
此时,白琼英仍屈膝打着帘子,纹丝不动,宫廷规矩无可挑剔。
不消片刻
杨皇后踏入熟悉的小宴厅,定睛一看:
李德英正安排太监宫女上菜肴,一张大圆桌,布满山珍海味,皇帝端坐上首,庆王陪坐其左侧。
见皇后进入,庆王起立,颔首淡淡道:“见过皇后。”
杨皇后用力咬唇,半晌,勉强镇定问:“你、泽雍也在啊?其他皇子呢?”
庆王板着脸解释:“兄弟们各自忙碌,我来给父皇请安,凑巧得赐一餐晚膳。”
“只是家常小宴,无需多礼,你们都坐吧。”承天帝发话了。
“谢父皇。”庆王旋即转身,侧对皇后,但并未立即入席。
“皇后?”承天帝挑眉,略扬声。
“是。”杨皇后直挺挺地走,颓然落座主宾位。寂静宴厅内,她的急促呼吸声清晰可闻。
庆王这时才入座,引来承天帝赞赏感慨的一瞥。
三人呈对坐之势,沉默瞬息,气氛怪异。
“难得今日空闲,朕邀你们共进晚膳,图个热闹罢了,别拘谨。”承天帝不疾不徐地开腔,笑吟吟,但欣喜并未抵达眼底。
“儿臣能得此机会侍奉父皇进膳,不胜荣幸。”庆王中规中矩应对。
杨皇后一声不吭,殿内温暖舒适,她却止不住地发抖,咬紧牙关,唯恐自己失礼失态。
“近十年,西北边境太平,朕心甚慰,雍儿论功当赏。”承天帝难得如此直白地夸皇三子,往常总是严厉甚至严苛地训斥责骂。
“大成天下太平,全仰仗父皇英明神武,儿臣只是略尽本分,岂敢求赏?”庆王宠辱不惊,一贯面无表情。
“陛下不是早封了雍儿亲王爵位吗?”杨皇后忍不住指出,她的儿子尚未封王,难免耿耿于怀。
“那是孩子应得的。谁功谁过,朕心里明白。”承天帝笑了笑,轻轻掠过此话题,转而吩咐:“来人,上酒,朕要痛饮一番!”
“陛下,御医说——”李德英苦口婆心刚开了个头,就已被承天帝斜瞥的眼神阻止,无奈之下,躬身行至屏风后低语几句。
很快的,一名身穿黑衫布袍的男子在数名禁卫严密看管下出现,他脚步虚浮无力,行动迟缓,头发斑白,一名御前太监端着红漆小托盘陪同,行至宴桌前,黑衫男子捧杯、李德英亲自斟酒,佯作未发觉皇帝皱眉,坚持只为其倒了小半杯。
他怎么在这儿?
杨皇后瞠目结舌,死死盯着黑衫男子,屏住呼吸。
为皇帝斟酒后,下一位自然是皇后。
“此酒温补,强身健体,乃御医特别酿制,皇后,你也可以喝一些,不妨事的。”承天帝和蔼道。
但杨皇后此刻耳朵里嗡嗡乱响,什么也听不清,她两手揪住桌布,盯着黑衫男子,双目圆睁。同样震惊的,还有其心腹何嬷嬷,她们当然认识镇千保的本来面目,主仆胆战心惊,冷汗涔涔。
包锋捧起皇后的酒杯,李德英为其倒了浅浅一杯,包锋把杯子放回原处,冷漠说:“大姑娘,请。”
——平南侯杨府上一辈有两名嫡出千金贵女。大姑娘清丽聪慧,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当时仍是皇子的承天帝做正妃;二姑娘娇俏泼辣,很有些“离经叛道”,执意下嫁,做了寒门探花郎周仁霖的妻子,去岁已亡故。
因此,一声久违的“大姑娘”,令杨皇后当场变了脸色,不敢揣测皇帝的想法,但因为娘家曾鼎力助丈夫上位,故她潜意识仍笃定丈夫会包容自己,怨毒余光频频飘向庆王:
该死!一定是老三搞的鬼!
为皇后斟了酒,最后轮到庆王。
李德英笑着倒满一杯,叮嘱镇千保:“你当心点儿。”
“是。”包锋应声,他武功尽失四肢无力,尽量摆正酒杯,说:“殿下,请慢用。”
庆王略颔首,敏锐察觉皇后的怨恨刺探眼神,但稳坐如钟,从容冷静。
“皇后?皇后?”举杯的承天帝呼唤。
“呃……啊!臣妾在。”杨皇后柳眉尖蹙,哀切恳求地凝视丈夫。
“怎么?见到故人就这般惊喜吗?”承天帝笑问,随手一撂酒杯,语气森冷,慢悠悠说:“你认识他吧?”
认识,当然认识,只是不能也不想承认。
“臣妾……并无印象。”杨皇后硬着头皮答。
庆王终于开口,沉声问:“他能唤出‘二姑娘’,娘娘对他却一无所知?”
“你这是什么态度?”杨皇后羞恼斥责,扭头面朝丈夫诉苦:“陛下,您看看,雍儿待臣妾总是这样!”
“他可是你娘家的人呐。”承天帝平缓打断,自顾自叹道:“镇千保,皇后忘性大,你自个儿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