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光渡袖间的刀,已经割断了他的咽喉。
影卫双手捂着喉咙,痛苦地倒下了身体,血呛进气道,他说不出话,更无法再吸入空气。
光渡蹲下搜了一遍影卫的身体。
今夜光渡穿着漆黑的衣服,头发也是纯黑的,即使是沾了血,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抬起袖子,擦掉脸上飞溅的血,然后迈过地上不再挣扎的人,打开了门。
第57章
“李元阙,他怎会出现在此处?”黑山驻守的蒙古将领很是不解,“他不是正与金兵交战于丰州么?”
“回禀将军,李元阙看上去十分狼狈,难道是被前线的金兵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将领狐疑道:“确定是他?”
“我们是没见过李元阙……但西夏人总该认得自己的王爷吧?将军,从西夏朝内收到的消息,西夏皇帝手下一整支精锐影卫倾巢而出,就是为了杀皇帝自己这个堂兄弟。只是这个王爷运气不太好,刚从前线回来,就被自己的君主派人截杀。”
“西夏内乱,对我蒙古有百利而无一害。”将军点了点头,“我们不需出手,可在此坐山观虎斗,无论被追杀的那个是不是李元阙,他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用去管。我们只需见机行事,找个由头,为成吉思汗占下夏国黑山,便是大功。”
说着说着,蒙古将领不屑一笑,“所谓西夏军神,又能怎样?生不逢时的王爷,朝内权利倾轧,外有强敌环伺,就算能活下来,也不成气候。”
不成气候的李元阙,此时尚在数十里外。
蒙古甚至不知道,李元阙刚刚在明面上收割了金国一城之地,还反手暗割了蒙古一刀。
他已从丰州脱身。
蒙古本来是想用李元阙的精锐用作前线消耗,来折损西夏精锐兵力的,可如今李元阙不仅脱离了蒙古的掌控,还偷偷拿下金国东胜州西边的村镇,再班师回援。
他与金军合谋,不仅将羊狼砦划地交易,甚至还将东胜州西边的村镇尽收囊中。
李元阙已全速疾行了一整个白天,如今入夜,他仍在赶路。
……他不知道,宋沛泽会不会真的现身。
如果他这次的试探是完全的无用之功,那他同样要回去救援自己的副将李懋和兄弟们,稳住故国边境。
待与蒙开战一事事发后,他便不得不面对皇帝的问责,皇帝会拿他向蒙古请罪,现在绝不是图穷匕见的时机,西夏经不起一次内乱和分裂。
但这你死我活之局,在金蒙之战后,只会解无可解。
蒙古对西夏的忌惮与觊觎,早晚有此一战,他只是将一种必然提前。
如果……如果沛泽还活着,如果沛泽有能力窥视自己送给光渡的情报途径,如果沛泽出手了……
李元阙用力抹了一把脸,他的胡子长了出来,已数日不曾刮过。
行军辛苦,仪容难整。
自己如今这幅邋遢的样子……他只希望,故人还能认得出他。
沛泽……
心中的感情喷涌翻滚,几乎将他的甲胄烧化。
他已经等不及了。
那个未知的答案,就在那里等着他回去,等着他回去亲自揭晓。
结果只在极乐与地狱的两端摇摆。
而他一刻都没有办法再忍耐。
……
没有人行军时会戴着面具,也没有人故意在逃跑时穿着银铠。
都啰耶本就是用作诱敌的。
李元阙根本就不在这里。
光渡吩咐他扮作李元阙,走上一圈,去引出他们的敌人。
出发前,都啰耶连脸上都做了易容——光渡变戏法似的带来一个婶子,她巧手在都啰耶脸上一顿动作后,都啰耶都认不出自己的样子了。
他的眉毛被剃掉了,婶子在他脸上不同的高度画上了逼真的眉毛,他鞋底垫了东西,让他健步如飞的同时,还能看上去和老大差不多高。
他脸上更是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就是他皮肤的颜色,干掉之后,却连脸型都变了。
都啰耶用来遮挡自己失明那只眼睛的额发,仍然垂着,只是在戴上盔甲之后,变得并不是那么明显。
黑夜之中,这样就足够了。
他要拿着老大的刀,带着铁鹞子兄弟们,协同老大的副将李懋,装作溃败而逃的西风军,吸引敌人的注意。
这是光渡叫他去做的事。
光渡告诉他,他今夜的敌人不止一波。
皇帝派出了一百个影卫,他们并不准备交手,也不可以交手。
若是交手,西风军死伤定然即为惨重,所以都啰耶要按照计划,将这些人往光渡所指定的方向引去。
他身边已经有兄弟跟不上了。
刺杀一刻不停,他的兄弟是护着他时倒下的,都啰耶嘴唇咬得满嘴腥苦,却不能回身厮杀。
只要他拿着二老大的军令符牌。
那么西风军所有的兄弟就会跟着他,不会质疑他的决定,为他生,为他死。
正如都啰耶不会质疑光渡的决定。
哪怕这个任务是最危险的,他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他也义无反顾。
……
蒙古黑山驻军的将领,从今夜异常沉闷安静的空气中,察觉到了异样。
“今夜营帐附近,再加强守备。”将领命令道,“连那边山上都布置人守着,等天亮后再撤。”
此处军营位于黑山脚下,一面临川,两面平地,地势并不复杂,周遭若有异动,会被立时知晓。
营地中火光尽熄,彻底于黑夜中隐藏。
蒙古将领足够谨慎,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没出过错。
只是——
他面对的,是绝对在计划之外的对手。
黑山半山腰上,蒙古用来值夜的兵,被捂住口鼻一刀毙命。
光渡悄无声息地杀掉最后一个蒙古卫兵,收起刀,对着后面的人一挥手。
一群纤细窈窕的身影迅速抹黑跟上,她们身影在山林中穿梭,月色被枝叶遮蔽,她们排成一条整齐的队,每个人都严格遵照前一位的脚步行走。
在最前面打头的是光渡。
他夜能视物,黑夜在他眼中,是一种特异的白昼。
即使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要所有人踩着他走过的地方,就知道该如何在夜色中行走,也不曾有一人掉队摔倒。
光渡早些年被皇帝一直盯着,能用的人手实在有限,所以他从一开始着重培养训练的,就是不引起任何注意的帮手。
他的帮手,多是女子。
光渡在山上看了片刻,“这件事必须我去做,雨霖,这边你来,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计划走。”
宋雨霖立于夜色之下,毫无废话,“是。”
待到了合适的地段,山上的女子一字排开,五人一组,清理地面,将自己背来的东西汇聚一处,熟练而敏捷地组装着。
而光渡的身影已经完全落入黑暗。
宋雨霖查到第一千个数时,已经完全看不到哥哥的行踪了。
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她用很轻的声音说,“第一轮,点燃。”
女子迅速掏出火石,点燃一路背上来的包裹,将燃着的巨大火球,放到那简易投石车的装弹凹括,再数人协同用力,搬动机关。
一团火如坠星般从半空中出现,向营中急射而出。
守夜的蒙古兵看到山腰处亮起火光时,便大声呐喊,用蒙古语出声警示:“敌袭!敌袭!”
可是那火球砸下来得太快,已经来不及。
足有半人高的火球,带着烈风声砸向他们的帐篷。
离得足够近,蒙古人认出了这不是火矢。
这也远远不是弓矢可以达到的距离,这是只有攻城器械才能达到的射程。
他们的帐篷表面本来做了防水防火的油层,并不怕火,此时却被大火球砸下碎裂时飞溅的液体腐蚀,顷刻间就着起大火。
宋雨霖看到下面火势,轻声道:“第二轮——结束,好,拆车,立刻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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