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骑队防御相对薄弱,是以白兆睿将其置于轻骑阵后,从后方支援。
论及近身接战,轻骑兵才是首选,可李元阙准确盯上了弓骑,像盯上猎物撕咬不休的孤狼。
弓骑兵放下弓箭,抽出弯刀,近身交战时,甚至无人能在李元阙手中接下一招。
李元阙如一道游龙,只身一人撕裂了骑兵阵,一路向白兆睿所在轻骑中军突进。
白兆睿心头猛地一跳。
古有彭城之战,楚霸王以三万军,破敌五十万。
更不用提三国逍遥津,张文远更是以八百死士,突入十万孙吴兵阵,杀到孙仲谋中军帐前,让东吴之主仓皇逃窜。
读史之时,白兆睿只觉晒然,难以置信。
可是今日,他却切身感受到那遥远岁月中的震撼。
千人敌,万人往。
一人成军,势不可挡。
不只是白兆睿,就连他的兵都面露惧意。
六军总帅,骁勇尚武,如同一个活在眼前的神话。
没人想成为他扬名路上的一颗不起眼的、无人会看上一眼的垫脚石。
古有名将,其威名可止小儿夜啼。
而如今李元阙只用一个照面,一次交手,就已让军心涣散,畏惧不前。
不能坐以待毙。
白兆睿咬牙道:“变阵——指挥使听令——”
他不知道,他的敌人早已在第一批霹雳雷火中摸清了底。
四面八方埋伏的铁鹞子,在白兆睿发令之前,就已经在一片混乱中定点强袭指挥使,如尖针裂布帛,准确将其击杀。
小队指挥使被击杀后,白兆睿军中已经大乱。
而这六十四名铁鹞子调转辔头,与另一端孤身一人的李元阙,反过来完成了一次前后夹击。
白兆睿绝望大喊:“停下——不要往前!”
可是最前面被冲散的骑兵,已经做不到了。
此次参与围剿的兵士人数多,为了防止情报走漏,白兆睿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
比如说,关于刀索阵的布置,只有白兆睿和枪兵指挥使才知晓其存在。
而军中各队的另四位指挥使,根本不知其中窍要,普通士兵更是无从知晓,这里夜色中隐藏着如此杀招。
而在黑夜中神出鬼没的铁鹞子,在驱赶着骑兵,迈入他们自己布置的死地。
一瞬间,惨烈的哀嚎声、嘶鸣的马匹声不绝于耳。
……
祭台内,光渡一身血污,重刀斜指,对准了最后一个活着的虚陇手下。
那人浑身颤抖,苍白着脸,祈求地看着光渡。
无声对峙时,他们听到了虚陇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下,“王甘,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3章
虚陇出声后,楼下对峙的两人,都一言不发。
但光渡心知,他不能沉默太久,否则会让虚陇过快地察觉到异样。
至于虚陇提问的王甘……
光渡朝隔间的方向看了看。
地上拖出一道蜿蜒血迹。
活是肯活不了的,但这一时片刻也没死成,总不能把只剩一半的王甘拎过来答话。
光渡将刀对准了虚陇属下的咽喉,扬起下颌,漠然而视。
斩-马-刀可活斩马脊,那么用来横切人类脆弱的咽喉骨,自然也算不得什么。
这人还算是有些眼色,准确领会了光渡的意思。
“虚……虚统领。”他大着胆子回话,“副统领在忙……忙着审问光渡大人,有什么事找我就行,我们出去确认了,外面是白将军和李元阙的人交上了手……他们还动用了火器。”
虚陇沉默了一下,随即声音如常道,“战况如何?”
这人接收到光渡的眼神,努力忍住话语中的颤意,瞎扯道:“打得有来有回。”
等了一会,虚陇那边不再说话,也没有继续提出任何问题。
于是光渡不再停留,手起刀落。
刀光落下,光渡托着他的身体,将他柔和地放在地上,没使其轰然倒地,引来虚陇怀疑。
血在脚边无声蔓延。
光渡熟视无睹,毫无反应。
然后光渡提着刀走到最初的隔间。
王甘在最后的时刻,也试图爬得离光渡远一点。
他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救……救救我……”
光渡平静道:“若我救你,谁来救当年的我呢?就像你当年对我说的那句话,都是各人的命,受着吧。”
王甘:“不……不……”
“如果你死后化成厉鬼,记得来找我。”光渡双手持重刀,这次对准了王甘的前额,“他胆子小,你不要找错人。记住,我是宋沛泽。”
王甘彻底断了气。
在这点上,皇帝对光渡的评价没错,光渡是极为谨慎的,他可以为了完成自己的目标,清理一切细小的隐患。
却也可以为了那个目标不择手段,行事堪称疯狂。
很快就是和虚陇的决战,他必须拼尽全力。
所有后患,必须在此一并根除。
光渡双手仍在身前紧缚,于是他将手对准木梁上插-着的飞刀上,手腕使力,将绳索从刀刃上穿过。
绳索成功割断,双手重获自由。
光渡终于换成单手提刀的姿势。
光渡按照刚刚虚陇出声的位置,走到了他所在的木板之下。
这祭台搭得仓促,上面那层承重有限,再上去一个人,上面那层都会塌掉。
所以从一开始,虚陇就只让其他人留在下层,只自己带着都啰耶上去,才给了光渡这个机会。
都啰耶……
光渡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无法确定,都啰耶是否还活着。
祭台外面轰然作响,场外形势愈发难辨。
而奇怪的是,虚陇本该对此关心,此时却闭口不言,不再给出任何指令。
光渡心中一沉。
果然,虚陇从刚刚的对话中察觉到了异常。
那么,此时都啰耶的安危……已是刻不容缓。
……
在虚陇叫王甘,王甘却没有回应时,就已经心中生疑。
皇帝特地将李元阙的佩刀带到这处祭台,交给王甘掌管,已经到了时辰,为什么没有任何动静?
而那属下口称“光渡大人”的瞬间,更是让虚陇确认了,事态有变。
平常私底下这些手下为了迎合虚陇,从来不会这样客客气气的叫上一声“光渡大人”。
虚陇屏息凝神。
他甚至放轻脚步移动,不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看向火盆边手脚俱被绑着的都啰耶。
都啰耶身上的血,已经放了有一会了。
虚陇从白兆睿的左金吾卫北司,把都啰耶提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重伤,如今更是只剩一口气,连跪在火盆边都跪不住。
脑袋一搭一搭的,敲在火盆边的木板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人已经半昏厥了。
这点声音,倒是可以制造干扰,帮虚陇掩盖脚步声。
是以虚陇没去管他。
……
光渡空出来的那只手,捏了个古怪的诀,推算着虚陇所在的方位。
他走到一处稍停,犹豫不决。
喧嚣烦扰,心无安宁,毫无回应。
他无法确定虚陇的位置。
迟则生变,可他偏偏要追求一击得手,就不能盲目出手。
心急如焚,却偏偏要镇定冷静,找准那唯一的时机。
只是……
哪个方位,什么时候,才是最适合的?
外面的声音震耳欲聋,扰人心画。
光渡闭上了双眼,侧耳倾听。
既然眼睛看不出来,那就用耳朵去寻找。
寻找着一切蛛丝马迹的线索,让声音作画,穹顶闷雷仿佛带来故人的呢语,帮助他勾勒出此时祭台上层的画面。
隔着一层木板,虚陇落脚无声。
光渡闭着眼,单手提刀,追随于其下。
上下两层,他们的行动轨迹趋近于一致,方位逐渐交叠。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