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光渡总是慢了小半步。
直到他听到了哒哒哒的轻响,从木板上面那层,断断续续的传来。
光渡眉心一动,彻底停住脚步。
——让周围安静下来。
排除百米外喧嚣的厮杀与呐喊,去掉火焰燃烧的灼响,将天边轰鸣雷动甩到五识之外。
物我两忘之境,光渡提取出了那一段信息。
——那是西风军的暗号。
那是都啰兄弟在告诉他,“敌人”的方位。
……东北偏东一分,三步之距。
此时此刻!就是现在!
光渡猛然睁开眼睛,双手齐握斩-马-刀,腰腿紧绷,由下向上掼出一击——全身气力化成这一击猛劈!
蛟龙出海的一刀,切开搭架祭台的木梁、和祭台上层的木板。
所到之处,所触之物,尽皆劈成两截!
这座本就仓促搭制、并不牢固的祭台,二层发生了一场中心坍塌。
随着倾翻的火盆、在空中断折碎裂的木板、蹦出飞溅的榫卯……两个人影从被光渡砍塌的窟窿里滚落。
那是都啰耶和虚陇。
虚陇在下落的途中,暗器已经出手,泛着幽蓝色碎光的三角刺,在空中向光渡笔直而来。
可光渡足够快。
斩-马-刀尾威未消,光渡大幅度转动腰身,未曾卸力,已再一次借力生力!
他挡在都啰耶身前,旋身一刀,打飞了所有的暗器。
那暗器被打飞,落在地面之时,都啰耶甚至还未坠地。
而翻覆的盆中炭火,已将附近周遭所有的断木,送入烈火。
祭台本就易燃,按照原本计划,虚陇也是要将整个祭台都烧掉的,现在也只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空气迅速变得灼热。
而虚陇握着剑,扶着未坍塌的一层木梁,从地上站了起来。
虚陇环顾四周,心中惊怒交加。
即使是知道下面有变,他却也从来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迫现身,更没想过,祭台一层会是如今的场面。
他的下属,他的副手,尽皆生息皆绝。
甚至都不得全尸。
火苗迅速肆虐,舔舐上他们的身体。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提着李元阙那把刀的光渡。
刀上血液未干,他双眼追随虚陇,已索敌在虚陇的每一个动作上。
虚陇感觉到无比的荒谬,不可置信道:“光渡!陛下待你不薄,你竟然忘恩负义,背叛皇上?”
光渡刚刚这一刀从下往上的猛劈,不仅崩了祭台,还切断了虚陇半只脚掌。
剧痛之下,虚陇无法如寻常那般挪移闪避,只能倚在木梁边,不得不拖延时间,等待外面的人发现里面的情况,牵制住光渡。
可光渡同样在拖延。
都啰耶还没到安全的地方,虚陇的暗器奇诡,这个距离,都啰耶会受到波及。
光渡缓缓抬眼,“我只有一位主君,不曾事二主。既从未臣服过你主,又谈何背叛?”
都啰耶被抓进私牢,动用大刑,生不如死,这许多天不见天日的绝望,都不曾让他掉过一滴眼泪。
听到光渡这句话,他终于流下眼泪。
光渡……竟然真的是光渡。
他果然是自己人!他听得懂自己传递的西风军专用暗号,还打出了完美的配合。
都啰耶从仅剩的那只眼睛,看到光渡在火光中的背影。
他持着一把足有两米的斩-马-刀,拦在了虚陇面前,如一座怒目八臂武金刚。
光渡催促道:“都啰耶,坚持住,离远一些。”
“是……是。”都啰耶哽咽道,“末将遵命。”
光渡的出现,让都啰耶迸发出求生的意志,他虽然站不起来,却手脚并用向远处爬去。
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是光渡的拖累,所以他很听话,咬着牙拖着身体离开。
都啰耶身体移动时,在地上留下的血痕,让光渡蹙起了眉。
“末将遵命?”虚陇嘶声道,“你果真是李元阙的人……不,你岂止是他的人,你是西风军,你是他的……”
他的视线落到光渡手中两米长的斩-马-刀上。
虚陇亲手握过这把刀,他知道这把刀的重量。
而光渡单手持刀的架势,虚陇就知道这不是一两年能练出来的身体底子,至少得十年往上算。
李元阙军中那么多人,能得他斩-马-刀传承的,屈指可数。
因这斩-马-刀的使用条件极为苛刻,不仅需要异于常人的气力,还不可以只用蛮劲,使用者必须要从腰、到臀、到腿都灵活异常,而这样的人,通常都是从小练武的童子功出身,又兼具灵活的头脑,能善思用巧,才能掌握如此复合的刀法。
而拥有这种资质的人——万里挑一。
据虚陇和皇帝所知,李元阙的斩-马-刀法只传过一个人,栽培之意明显,后来还将其点为麾下六军司的一军都统。
那是都啰燮,都啰耶的亲兄长。
所以他们用尽手段围追缴捕,让都啰燮变成了一个死人。
时至今夜,这把刀在第二人手中出现。
动如震雷,停如坤艮。
虚陇喃喃道:“……你这斩-马-刀法,竟是李元阙亲手所传。”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虚陇神色恍然,“原来,你就是他定下的六军副帅,你手握他的六军兵符,可调配西风军出军征战,是你……竟然是你!陛下这些年来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出来的第二人……”
竟然一直就在他们的身边!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是这个见血就吐,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嗤笑的光渡!
是一个众人眼中弱不禁风,连弓都拉不开,见到一把小刀都吓到脸色煞白的废物!
“哈,哈哈,西风军第二人,这么重要的人物,李元阙竟一直埋在皇帝身旁,甚至亲手送到了皇帝榻上……他可真舍得啊!”
虚陇脸色苍白,尽是冷汗,神色却黯然,“李元阙如此狠厉,陛下这一阵,输得不冤。”
“不,你错了。”光渡眉眼森然,横过重刀,“……他舍不得,所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第34章
都啰耶足够配合,他已经尽可能躲远了,但还是……差一点。
光渡收回视线。
对待虚陇他不敢分神,更不敢轻敌。
虽然削掉了虚陇半个脚掌,但这并不代表稳操胜券。
如果就此笃定自己必胜无疑,那么他和刚刚被他干掉的王甘等人,还有什么区别?
自骄而败,自大而盲,均是自葬生路的好选择。
光渡直视虚陇,“这些年来我自认天衣无缝,连皇帝都逐渐相信我了,为什么你一直都对我穷追猛打?有时想想,这究竟是你的直觉,还是你真的知道什么?”
虚陇并不直接回答:“你唯一的破绽,不在你自己身上,你很年轻,但到底缺了些经验。”
光渡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是当年太妃随手赏我的一道菜?让你察觉不妥,竟然一直记到了今日……虚统领,你确实心细如发。”
虚陇神色阴霾,“……光渡大人,你这脑袋瓜子,转得可真够快。”
光渡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谁都没能猜到,我是西风军的人,看来贺都统不配合,你和陛下都被蒙在鼓里。”
虚陇面上露出稍纵即逝的意外,“贺……?”
他立刻住口,随机反应过来,嘲讽道:“你想诈我?哈哈哈,原来……原来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光渡默了片刻,将刀换为双手交握。
他已经套不出更多的信息,而都啰耶也躲到足够远的地方。
可以了。
光渡看着虚陇,双眼冷冽,杀意坚决。
而虚陇同样镇定。
他虽处下风,却不见惊慌,一双眼幽幽盯着光渡,里面的冷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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