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饵和猎者,身份转换,就在这样一个刹那。
天边雷声滚滚,乌云压顶。
却又有几个人知道,今夜响起的第一声,不是雷鸣。
李元阙深深望向闪电下显出轮廓的祭台,却选择了另一条路——中军阵,白兆睿。
面对捉住李元阙的诱惑,白兆睿当即整队,“听我号令,变阵——长蛇阵,弓骑全军后退,立远遥射,轻骑整兵,左右迂回包抄!击杀李元阙者,拜将封侯!”
……
这世上有许多兵刃,有凶猛厚重无坚不摧的,有四两拨三斤使巧的,也有诡谲难测出其不意的,凡此种种,各不相同。
诸般兵器,各有所长。
却不得不承认“一力破万法”的至理。
返璞归真,大道至简。
光渡手里的长刀,携雷霆万钧而来。不用多余的花招,只需要最基础的劈、刺、挑、崩——斩。
就足以让王甘节节败退,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斩-马-刀极难使用,虽有崩山断地之威,却总是缺一份机动灵敏。
因自身重量导致挥砍时惯性极大,需要使用者身体素质极好,并有相当的技巧才能掌控。
而李元阙贴身使用的这把刀,更是西夏能工巧匠,为他量身所制的。
长达两米,重达六十斤,与李元阙身量接近。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把特制的斩-马-刀,就是一个灾难。
若不是对自己的身手有着十足的自信,谁敢自取其辱,轻易将这把刀出鞘?
这把王甘根本无法拿稳的刀,如今却在光渡双手下虎虎生风,无往不利。
连斩-马-刀原本的劣势,都在光渡手中得到了极大的弥补,他足够巧,还足够快,在他手中并不厚重笨拙。
光渡每往前一步,王甘都会感到一阵迷茫恍惚。
他面前这个人……是谁?
光渡那张脸仿佛还是熟悉的,但上面的神情,已经是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再没有那种让他喜悦的、赏心悦目的恐惧和脆弱,不再是可以攀折的花朵,而是从血海中走出的修罗。
那双眼睛里,只有全然忘我的专注。
……和安静冷冽的漠然。
光渡褐色的瞳孔中,映着刀光的寒芒,他挥刀太快,连刀刃在空中,都只是掠过的残影。
那瞳中不装着人,不装着无所谓的感情,只有每一次挥刀角度的预判,目光追击着每一个暴露于他面前的弱点。
王甘目眦欲裂地喊道:“啊——来人!快来人!”
天威未尽,这一阵雷鸣彻响大地,塞满双耳。
他的呼救,连自己都听不到。
在左手离体飞出去的那一刻,王甘恍然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面前这个人。
那年光渡十五岁,被他们捉进了私牢肆意折磨的时候,几次接近崩溃,都不曾露出过这样一面。
或许,光渡从来都没有真正崩溃过。
他一直知道他们想看到什么,他在权衡,他在调量,他在表演。
……太能藏,也太能忍。
怪不得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能骗过所有人。
王甘随身佩戴的五把飞刀已经尽数被光渡击飞,他只有最后一把刀在手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就像一场噩梦般让人毫无准备,他甚至来不及恐惧。
他已经没有任何手段来阻止光渡的屠杀……他完全不是光渡的对手。
最后一把飞刀,握在王甘仅剩的右手中。
王甘反手向外扔出。
他已经知道,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
只有让这把飞刀,飞离光渡手中斩-马-刀可以打落的区域,才可能让外面的人及时醒悟,让虚陇早点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虚统领……
他要死在这里了,那他至少……能让虚陇知道,能让虚陇有所戒备。
王甘最后的惨叫,淹没在轰鸣雷响的最后余响中。
光渡提着刀,抬脚迈过地上王甘的两截躯体,循着那把刀飞出的轨迹,走出了隔间。
“什么!”
“这是……”
副统领的飞刀。
祭台下层,如今还有三人在守,两人刚刚出去探听消息,还没有回来。
而剩下这三人,纷纷发现了空中疾至的飞刀,在愕然躲避后,齐齐望向隔间的方向。
然后,他们看到了这一生最难忘的画面。
血,如泼水般溅上了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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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响声震耳欲聋,掩盖了一切声响。
他们分明没有听到惨叫,却因眼前的场面不寒而栗,纷纷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兵刃上。
很快,他们就看到刚刚还臆想过的光渡,施施然从隔间后走了出来。
他破碎的白色寝衣上,如泼墨般淋了一道狰狞的鲜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拦腰劈开,而事发时他就站在旁边,才会飞溅出如此模样。
就如那堵墙面上的痕迹一样。
乌黑茂密的长发地黏在脸上,光渡不束发冠,轮廓愈发柔和,美得男女莫辨。
他看见了他们,微微侧了一下头。
于是那缕湿润的头发,从他脸上滑落,并在他的侧脸留下了一道红色的、湿润的痕迹。
盘玉点染红梅,美人回首,眼神专注,清澈不染尘埃。
那本该是极美的画面。
若没有他双手中持着的那把比他还高的刀。
若没能看见温热的猩红血液,还在顺着刀尖滴落。
那把长达两米的大刀,反开背刃,上面带着的不只是血。
还来不及辨认,提着刀的人,已经冲到眼前。
下属破音大喊:“虚统领——遇袭!”
在他张开嘴的那一瞬,外面剧烈震动,仿若地动山摇。
从木板拼接的缝隙,祭台外的光亮一闪而过,火光星星点点,摇晃波动。
外面那不是雷声的怪异巨震,再一次淹没过他的呼喊。
——也淹没过兵刃相撞、刀刃火花飞溅时的刺耳嘶鸣。
刀剑再次相撞的瞬间,光渡微调了一下背刃的倾斜角度,切入对方的长剑。
那锋利的兵刃,就如一张脆弱的白纸般,在他们面前生生地被从中撕成两截。
三人本想合力动手,前后包抄,可没想甚至没有成型的机会,他三人就已经被分而击之。
在光渡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群手无寸铁的稚童。
即使试图逃命,也快不过光渡灵敏诡谲的步法,和他手中那把两米长的、无坚不摧的重刀。
最后一个人在身首分离前,还在想——他们在祭台之上的虚统领,会知道他脚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吗?
天边云层仍有光闪烁,天上雷,地火震,两种巨响连绵交错,互为补足,络绎不绝。
……他们临死前,每个人都发出过声音。
但他们每个人都不曾被听到。
是天意偏爱这个持着重刀的玉面恶鬼么?
要不为什么,会有如此巧合?
让所有的挣扎与警示,都被震鸣湮没。
他们至死都不知,今夜不止是天雷煌煌。
还有人间霹雳雷火,上请天威。
……
第二波霹雳雷火弹从四面八方而来,重击了白兆睿所在的轻骑前段与中段。
马群受到巨大的惊吓,骑兵瞬间阵型大乱。
雷鸣并霹雳火弹震动不绝。
天威地震,场面混乱而激烈。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祭台外站着的两位虚陇手下,正准备重新返回祭台,将观察到的外面战况禀告给虚陇统领。
可他二人并未注意到,祭台围墙边缘的土地上,正在蔓延开湿润的血色。
而不远处,白兆睿在见到李元阙现身的大喜之后,开始感到匪夷所思。
……李元阙这是不要命了?他为何敢孤骑冲锋?
很快,两千左金吾军都自己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有这个本事。
李元阙一人冲入阵中,瞬间撕开了足有五百人的后方弓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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