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是粉桃,撑着把粉伞,向白秋这边奔来,“这么大的雨,你咋还在散步?赖头说你不舒服,我还以为你回屋了。”
“我……没事,姑娘为何在此?”
“我来拿小姐栽的一盆兰花,雨太大,小姐怕花儿浇坏了,特命我来拿,喏。”
粉桃指着廊阶下一盆簌簌发抖的铃兰,雨势危急,铃兰的花瓣都被敲落了几颗。
粉桃快步过去捧起花,站在白秋身前,犹豫着,没让他走。
“白秋,我有个疑问。”
“上回,你小心护着的那只风铃,真的是姑爷送给小姐的么?不是送给你的么?”
刚刚在主厅,粉桃掐着时间送安胎药,嫣然因为情绪不稳,连着几天饮安胎药,好容易脾气没那么暴躁,靠近厅堂,粉桃却听见“咔嚓”一声,又摔了只茶杯,她马上跳到小门处听着,这一听让她听见了不得了的——嫣然怀疑锦玉外面有人!
对,是她的小姐怀疑她们的姑爷在外面有人,且那人不是别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白秋!
她说,姑爷和白秋通奸!!
“这个鎏金风铃,你再说,是送给谁的?为什么要假他人之手?为什么……”
“你明知道,我最喜欢的是红色,是正红,不是玫红,也不是浅红,是皇后身上的红,是凤凰血的颜色!紫色,恶紫夺朱,锦玉,你是在暗示我吗?你要告诉我,你准备让白秋那个紫,夺了我这抹红?”
“谁跟你说了白秋?”
“还用说?你当我没长眼睛,看不出你们隐秘的亲密?你的糕饼铺,头单的生意多么重要,制作点心的活交给白秋,我也知道他做东西做的好,可做的好的人那么多,镇上有名的糕点师傅你不都拜访了,有谁会不给你面子?不给我上官嫣然面子?为什么非得是白秋呢!”
“为什么是锦秋?秋,秋,我恨这个字!我恨这个季节!秋天了,一切都要随风去了,西南宫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你是不打算扫我这株草,你要迎着秋天,享尽秋光!你以为你们聪明,当白秋拿着鎏金风铃说是你给我的时,我就猜到他在说谎!我没揭穿,因为我还抱着万中无一的信念,万一是你的心意,我岂不是辜负了?而今,看着你对孩子的态度,连一个名字你都不屑取,你嫌弃他了吧?有他在,他总提醒着你是一个父亲,你不能去尽享秋光了,所以你恨他,也恨我,是我们这些笨重的,拖住了你恣意的步伐!”
粉桃捂住嘴,手里的安胎药洒出大半。
白秋,真的是他吗?
那盏鎏金风铃,她也见了,白秋捧着它,在院里,目有甜蜜地发痴。
她记得她跑过去,趁其不备夺了那风铃,她问他,这风铃是谁给你的?
白秋怎么说?
他说,没谁。
他没否认,没立刻回答,那不是他的,是姑爷的,是姑爷给小姐的。
他撒了谎,不,他没撒谎!
按照小姐的话,风铃本就是姑爷给他的,它是信物,也是佐证,它的存在证实了白秋和姑爷偷了情!
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秋来他们宅子也就一个多月,更何况,白秋有男人啊!
她的小满哥,他们两不是夜夜笙歌,好的像是一个人吗?
粉桃难过得心都要裂开。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白秋要如此仓促地逃离。
不是因为羞涩,也不是因为累了,是因为怕,再呆下去,他会成为杀人凶手!小姐,小少爷,小满哥,人没被他杀死,心也被他杀的七零八落!
“我,就想听一句真话,白秋,你告诉我,风铃究竟是给谁的?”
第95章 缸子村
呼啸的雨声,沉默本身也是种回答,粉桃忽然冲上去给了白秋一巴掌。
白秋呆呆地站在那,巴掌挣扎着欲往前,脖子上的狗绳被白秋攥的死紧。
“呸!”
粉桃恨恨地朝白秋吐了口口水。
白秋抹着脸上少女的口水,或许还有雨水和他自己的泪水,屈辱,羞愧,难堪,一时间,似乎有万种情绪涌上心头,之后,是一种深深的,像是胸闷到喘不过气来的病人呼出气般的释然。
果然,秘密这东西捂久了,自己也难受。
粉桃姑娘知道了,意味着小姐知道了。他现在走便坐实了是偷情故事的主人公,他到底还是给锦儿惹了麻烦,可锦儿就没有责任吗?
为什么要牵绊他?
为什么要挑逗他?
为什么在他心灰意冷无数次想要放弃之际又给他希望?
为什么他辗转流落的会是上官家?
命啊,都是命!
是他前世招惹了桃花煞,今生,才需还了鸳鸯债!
锦儿,弟弟,我走啦!
白秋抚摸着廊边的柱子,轻声道。
不单是对锦儿的告别,更是对自己过去生活的告别,那些他辜负的,被辜负的,都叫雨水冲刷个干净吧!
白秋扯了扯狗绳,又一阵轰隆的雷鸣,离开了上官府。
他到底还是没能熬到中秋,或许这也不是件坏事,今年的中秋注定不和谐,白秋不知道自己消失后锦儿会不会回心转意,他不敢前去打听。
走了后,他领着病怏怏的巴掌,搭着运送料草的牛车来到了新村落,从天水街穿过去的小河道里,一座不高的山坡,住着二十几户农家。
缸子屯,村庄的名。
至于它为什么叫这个名,白秋猜想和缸有关,只是他来到这,里里外外把村子考察了一番,也没发现制缸卖缸的痕迹,家家户户用的缸并不多出彩,倒是些新房旧屋组成的庄稼院,紧凑地汇集在东沟与西沟之间。
快到秋末,地上的榆槐椿树,不再像之前那样郁郁苍苍,白秋几乎可以断定,到了数九寒天,白雪覆盖了村前的河流、村后的山头,屋檐吊下来尺多长的冰凌,在第一缕寒风入侵前,他必须尽快找到个足够暖和的地方,才能捱过这个冬。
村子比较孤僻,没大姓,村民间相处质朴又疏离,这都是白秋喜欢的。经历了那么多动荡,他就想安安心心地过个人的小日子。
村里没大姓,意味着没霸凌。农民交往不亲厚,自然少了滋生谣言的温床。白秋将自己攒的所有银两拿出,先跟缸子屯的村长报备了,后在里正的引领下,找了户孤寡老太太,买了她一间坯房。
当然,好处是少不了的。
为了在缸子屯长久地与世无争地呆下去,他给村长、里正、包括老太太都送了礼。这个村的人确实是天生的骨子里就带着淡漠与波澜不惊,白秋这样的外来客,想在他们村寻个栖息之地,他们不欢迎,也不排斥。白秋殷勤地给掌权的村长里正送礼,他们不多高兴,却也不拒绝。就连那个卖他房子的孤寡老太太,拿了他的钱,也不过是悄悄背过了手,一歪两歪地往外走,连句最敷衍的问候都没有。
白秋也不恼,他把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寻个日子将小坯房好好装修装修。
他打算重操旧业了,在家务农,在外走街或摆摊,不求赚的多,能囫囵了吃饱饭就成啊。
事实证明,当一个家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干活效率反而是最高的。
几场雨下过,缸子屯的原景也逐渐显露了出来,四野静悄悄的,阳光留在坡上,暮霭聚在河口,在那不平整的麦田里,小鸟动情地鸣叫,偶尔还传来几声难听的狐狸嚎。
巴掌从村子到小院再到村子,它从一只健硕的大狗变成了走路直打晃的老狗,可它的主人,白秋,还是那么年轻!新的就像柳条上刚绽开的叶苞。
叶苞正在自己的那块麦田里忙活,缸子屯地远多于人,白秋买了房又买了地,不大,仍旧是两亩。这个季节,拾掇麦已经来不及,刚翻完一层土,白秋只待把萝卜籽种下,青菜都熟的快,只要太阳足,一个月就能端菜上桌了。
他在地里殷勤地弄着,天蓝的像副画,白秋心里满是平静的快乐,这一刻,所有的烦恼喧嚣都离他远去了,他不记得对锦儿的思念,不记得自己曾多卑微地被小光、小赖子威胁,更不记得嫣然、粉桃、乃至夏满。现在,他脑子里想的,就只有他的地,他的狗,他的萝卜。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