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猜也是。她是大院家的,就是偷也不能光天化日下偷啊!还有你,你也不是那种人,总之,别气了嘛。”
“我没气,我还怕你生气,你是好人,特地来捧我的场,是我招待不周。”
白秋擦了擦桌子,回身又往面炉里扔了两块炭,转头笑盈盈,“今儿我义姐不在,我们说说话?我请你吃面。”
“不白吃你的!”
小帽翘起腿,来回刮着筷子,脸上喜洋洋,又恢复成了弥勒佛。
白秋给他浇了碗葱油面,小帽几口就吃光,吃完扑扑手让白秋别走,他要给白秋还个礼。
白秋只当他是没带钱回去取,那他肯定不要,小帽不误解他,来他摊上吃面,偶尔聊聊天就挺好!他不在乎那一碗面钱,且他又不是供不起。
可小帽跑出去又跑回来,急的跟什么似的,白秋好不容易把家伙事搬上车,又被他拉住,一个个给卸了下来。
“不是说让你等我嘛!”
“几文钱不要了,说了我请你。”
“不是钱的事!钱我一会给,是你有位客人没招待,咋就套车了?”
小帽指着后面,一顶小轿随着落下,上官嫣然掀开布帘,沉甸甸的翡翠玉镯滑到小臂,她在轿里娇笑,千种风流,万种温存,“你说的要带我见的会做面的趣人就是这位?夏满,你诓我?这哪里是乐子人,分明是个小美人!”
第27章 火一样的三小姐
上官嫣然会来他的摊上吃面?
白秋意识到小帽给他带来了什么贵客,嘴巴立时不会动了,手也不会,揪着围裙挤在灶台边,仿佛死鱼卡在冰里,尾巴一裂一裂。
他感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往上反,他慌的时候最爱打嗝,死死把嗝憋住,两只钝圆眼睛,骨碌碌看着小帽娴熟的好像回了自己的家,用抹布重新擦了桌子,并在两张桌子间插了根棍拉了张帘,造出个简陋的雅堂。
天香楼的雅堂是长这样吗?
白秋不知,但他想,天香楼的雅堂估计没有他这处的尊贵,上官家三小姐坐在这,宝气便如炮仗一飞冲上了天。
“乐子人,快来坐呀。”
上官嫣然坐定,茶水小菜都由小帽一一备好,白秋被她那身真银真翠招呼的眼睛都不敢往上瞧,他还是想不通。
小帽不就是个看大门的吗?
他凭什么叫来了三小姐?
三小姐又凭什么到他的面摊吃面?
他的面有那么好吃?
还是他这个人?
白秋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趣的人。
因跟锦儿好过一场,他心里天然地怀着对三小姐的戒备,那是小偷对主人的戒备,尽管,是他认识锦儿在先,当着三小姐的面,若三小姐质问他,他还是会觉得自己是偷的那个。
他在上官嫣然面前张不开嘴。
*
小帽把白秋揪过来,强行按在凳上。
白秋茫茫然,额头密布着一小片细汗,手又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啧啧,真有这么漂亮的生意人?我来了居然还不排队,十八里街的家伙们变老实了,但凡我是男子,遇见这样的,才不会只是吃碗面,总要磨到天上星星都散了才肯回家,磨个数把月,也许呀,就夫夫双双把家还~”
嫣然笑着,剥了颗花生米。
她气场强大,却并不咄咄逼人,谈吐间颇有股江湖儿女的味道,既不拐弯抹角,也不咬文嚼字,直来直往的极痛快,开玩笑也不过分到让人红了脸。
白秋低下头,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三小姐一个人唱独角,便试着说话,张开嘴,“嗯,嗯,嗯。”,“嗯”了半天还是想不出说什么好。
三小姐怎么会来?
这个问题想不通,白秋怕今天晚上都睡不着了。
“小姐你一来,乐子人变傻人了,你瞧把他吓的!”
白秋没说话时是小帽出来打圆场,白秋知道,他将来一定会是个伶俐的小厮,他和三小姐聊天那么自然,全没有奴才对主子的毕恭毕敬,三小姐却也不恼,小帽越是说俏皮话,她笑的越大声。
她真美,怪不得锦儿喜欢她,白秋想不出什么用来形容眼前的美人,像是火,一捧火,但火看久了容易流泪,火边的气流热的灼眼。三小姐不会,她的热,明媚,温馨,叫看的人忍不住想追随,三小姐便是这样美好的存在。
白秋谈着谈着不自觉就把身子凑近了些。
他没那么怕了。
“平常吆喝也笨,总拿个灰布巾蒙住半边脸,来的客人得运气好能瞧见他的模样,运气不好,就看着个灰头灰屁股的围着锅台转。但是,小姐你不知道,我这朋友的面做的好吃,可惜了今天没料弄他的海鲜面,否则小姐你尝尝,保管你爱上!”
小帽兴致勃勃,一会说,一会又从怀里掏出堆兔儿神,“小姐,这是你嘱咐我去集市上买的,你看哪个中意,让这呆瓜来讲,这些乡间的习俗找这乡货最通!小姐你这几天话本不是有一幕坐在街边破败的小茶馆看大和尚惩治山盗吗,有没有点相似了?”
“那你得去给我找大和尚山盗,不该给我找个小美人。”
嫣然揶揄着,同时偷扫着白秋,见白秋老是羞答答地低头,越发觉得这乡间来的小农民朴实可爱。
她最近在家养胎,不去铺子看账,也不爱找同龄的贵妇人聊天,闷的紧了,便嚷着让夏满给她找东西解闷。
夏满,就是小帽,是上官府三小姐院里最机灵的小厮,知道自家主子不爱看那些四书五经,便寻了好玩的民俗绘本给她,三小姐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这胎快四个月,已是坐得稳,白天日头大怕中暑不出来,晚上总要出来吹吹风逛逛街,三小姐闲不住!
她才不要像寻常的夫人,怀了孕就躲在屋里,捧着肚子像捧个大元宝一般。她得出来玩,找一切和夏满寻来的绘本中相似的物件,她觉得乡间那些神啊鬼啊比庙里供的有意思,乡间的人,也没镇上的人虚伪。
家中有喜事送福橘是常态,街上的人路过接了便接,说几句吉祥话就完,没一家把福橘当个礼,白秋以为他那两棵白菜在大院人眼中啥也不是,却不曾想正是这两棵白菜叫三小姐注意到了他。
一点小恩小惠都记在心上的乡下人,会是什么样?是不是跟土一样,满面的粗糙,厚重,只有这样才架得起一陇陇麦田?上官嫣然从那时就想见白秋了,得知白秋在十八里街支了个小摊子,更加忍不住,央着夏满带她去瞅。
她没失望,夕阳下的小摊子太可爱,这是个没大和尚山贼,却有朵寂静小花的小摊。
嫣然招呼白秋再坐近一点,“我最近迷这些。”
她摆好插伞的兔儿神,“夏满说这是乡间的姻缘神,真有趣儿,你帮我瞧瞧,他们有什么分别?”
“对,给小姐说说,待会你给小姐下碗面,吃完了,陪小姐逛夜市去!”小帽也推了把白秋,他眨下眼,那眼皮下的意思——陪好了三小姐,比你卖面的报酬丰厚。
白秋霎时间脸涨的通红。
他倒不知这世间有这么多奇女子,他惭愧,因为他不够坦荡,他惭愧,他觉得有些对不住玉茗,也对不住自己,他竟控制不住地很喜欢三小姐。
第28章 兔儿神
“兔儿神,这是镇上的,我们村管姻缘的,叫月神。”
白秋摩挲着桌子上摆的一排排精巧漂亮的小兔神,这些兔儿确实做的细致,粉脸光润,眉眼清秀,就是不求姻缘也很难不喜欢它,更何况它还有这样的排场——有的骑老虎,有的坐莲花,每一只的三瓣嘴都画有条细线,红红的上了油,两个细长白耳朵淡淡点着浅红,使兔神带出种英俊的模样,上身穿朱红色锦袍,下身是翠绿的叶与粉色的花织就的小裤。
做兔儿神的人细的连叶折与花瓣的颜色都分配均匀,绿叶红花闪闪欲动,这样的神,这么富贵,得受多少人间香火?它必是很灵验的,不像他们村的月神,月神定下的契总是走不到终场,村里还有人去供奉她么?白秋的思绪又飞回了锦儿离家砸掉月神像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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