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安静仅仅持续了一瞬,就在李玄明以为他平静下来刚松了些手劲儿,燕蛮蛮一下从他怀中窜了出去,与墙头的那只猫交相呼应地唤着,瞬间就消失在了墙边的暗影之中。
李玄明是当真没有反应过来,沈钊泉却慌忙抬头,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皇上,墙头的那只奴才估摸着,应该是只母猫。”
李玄明顿时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跟着母猫跑了!
“还愣着做什么,去帮皇上把猫找回来!”沈钊泉忙吩咐身边还在愣神的小太监们。
“找回来朕重重有赏。”这几个字李玄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而后他不由地抚着额头,“记住,不可伤他一分一毫。”
找着皇上的猫有重赏!
这件事马上就在宫人们中传开了,这下无论品阶高低,就连本已睡下的都纷纷起了身。
一时间皇宫越是犄角旮旯的地方,人反而越多,喵喵声起此彼伏,已不知道发生多少次举着灯笼循着猫叫的人撞在一起,徒留尴尬之事。
内卫都已全部出动去找,李玄明知道自己停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他强按下心中的焦急,准备先回寝宫将这身沉重繁复的朝服换下来,再亲自去找。
比起外头的热闹,寝宫可就安静多了,毕竟没谁有那个胆子敢擅闯皇上睡觉的地方,李玄明疾步踏入殿中,跟随的宫人们紧随其后准备为其更衣。
看得出皇上的焦躁,一时间殿内人虽众,却无一人敢发出声音,刚刚披上常服的李玄明正抬手让宫人将系带绑好,而此刻靠近龙床的一名宫人却突然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又朝床榻上看了一眼,不敢大声,一路小跑地来到李玄明面前,
“皇上,猫好像在床上!”
燕蛮蛮果真在床上,灯烛全部点亮,李玄明看着原本雪白的猫已是灰头土脸,头顶还挂着干草,顿时觉得头顶一懵,难道真的是鬼混回来了?
趴在床上的小猫看见了他,立刻爬了起来,委委屈屈地小声叫着,直往怀里钻。
李玄明掐着小猫的腋窝就抱了起来,只见他眼神已有了人样,身上的毛乱七八糟,背后似乎还秃了一块。
“你与那母猫真的苟合了?”
燕蛮蛮闻言一惊,拼命地摇着猫头,叫声急切,就连一双圆眼睛里都几乎急出了泪水。
那怎么会这幅模样,难道是……
“你不会是翘尾巴,然后被那只母猫给揍了吧?”
燕蛮蛮一怔,屈辱的垂下了头。
当时那只狸花猫趴下冲着他翘尾巴,他也就冲着人家趴着翘尾巴,可谁知那狸花猫竟是个暴脾气,不由分说竟一爪子就挠了上来,要不是他毛厚,指定是要见血了。
不过这一顿揍倒是把他给打醒了,记起刚才的一切,燕蛮蛮自觉已没脸见人,可一只大手却落在头顶揉了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含着笑意的低语,
“还好你是一只只会翘屁股的小公猫。”
燕蛮蛮独自在龙榻上醒来,他失望地看了眼自己依旧毛茸茸的爪子,忽然几声猫叫传入耳中。
他蹭地跳下了龙榻,出门却看到一排宫人一人提了一只笼子,里头黑猫白猫,橘猫花猫,长毛的短毛的一应俱全。
喵喵喵??
“这……各国使臣见皇上爱猫,纷纷献了猫儿来,以悦圣心。”
喵喵喵!!
喵了个咪的!皇上是我的,你们这些野猫都他喵的给我滚出去,他是绝对不会看上你们这些杂毛猫的,皇上只能有我一个小猫咪!
虽然听不懂燕蛮蛮在喵个什么,但听得出他骂的很脏,李玄明弯下腰将暴躁炸毛的猫抱起安抚着,低声笑道,
“你放心,朕不会要其他猫的,来,给朕喵一个。”
第112章 我在地狱,你在人间
诏狱的最深处,晦暗且潮湿。
不断渗出的脏水腐蚀了墙面,混杂的气味找不到出口,始终肆虐在这方寸之间。
即使闭上眼睛,这令人无法释怀的气味亦是不断地侵蚀着,提醒着自己已身陷囹圄,或与天日不复相见。
这里极静,一点点动静都仿若被放大了一般,震动着心脏。
这脚步轻盈,不是狱吏。
眉头微锁,明彰睁开了双目,听着锁链敲击的清脆,以及浇灌了生铁的狱门沉重的声响。
是到了提审的日子?
他的背叛必然不会公之于众,成为被人置喙的话题,那么会是谁来审他呢?
很快,明彰知道了答案,进来的这个人,让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重重地抽动了几下,扯得生疼。
“韩祯?”
韩祯静静地看着眼前苍白到几乎刺目的人,他没有立即回答,是因为他亦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克制内心的疼,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异样。
“嗯,今日由我来提审。”
“哦,这样。”不带一丝感情的低沉嗓音让明彰心头微微一颤,连一句叙旧的话都无法再说出口,“那……是皇上让你来的?”
果然如自己所料,皇上没打算将他背后做过的这些事公之于众,当然此番他不会认为皇上还会顾及二人自幼的情意,可为何会是韩祯?
“不,是燕三公子。”韩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双疲惫却平静的双眼,竟未在其中一丝失望落寞之色,“三公子念在你一直让唐仝保护他,向皇上求了让我来。”
一直目无波澜的明彰此刻却含了笑,眸色泛起些许温度,“真难为他,能为我思虑至此。”
这样的明彰,是韩祯从未见过的。
在那扇铁门打开之前,他都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心怀着愤恨与不甘,甚至可能会失控的明彰。
但除了被这不见天日的牢狱所折磨的憔悴之外,平静的令人心惊。
是了,眼前的又哪里是冲动莽撞之人。
他明明是洞悉千机,走一步算百步的人,只要他做出选择,那便是已将结局推演了无数遍。
这么多年来自己所认识的明彰,怎会让自己陷入这般毫无退路的境地,又怎会如此淡然地接受。
所以……他是故意的?
韩祯的心随着顿悟而狂跳,
故意放任自己走到了这一步,献祭般地结束了这段求而不得的痛苦追逐,故意落得这无可转圜的境地。
那自己呢?
自己又算什么?!
在他无数遍的算计之中,可曾有过自己,哪怕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即使已劝得自己放手,可韩祯的心仍不可避免地刺痛着,眼睫轻颤间,他别了双眼,缓缓吐出的,是如这墙壁一般冰冷的话,
“明彰,开始吧。”
明彰亦在打量眼前这个其实也才一月不见,但却在心中描绘了无数遍的人。
也仅仅这一月,他才明白自己用这般极端的方式放下的,不过是执念。
原来那个身后的人,如绵雨细润,无声却浸透了满心。
只是可惜,他明白的已经太晚了。
如今在这张桌案两边,距离不过三尺,却是人间与地狱。
自己既已身在地狱,又何必再招惹尘世。
往后几日,便再无其他不相干的话,明彰与韩祯一个问,一个答,若不是在这令人作呕的诏狱深处,倒像是老友相聚般坦然自若。
但这样的相聚总会迎来分别,已五日,显然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日之后,恐怕不复相见,明彰又岂会不懂。
“皇上既让我来审,那必然不会再治罪于你,这……亦是三公子所愿。”韩祯说完,亦沉默良久,最终抬头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人,终于卸下了些许冷硬,深深叹道,
“今后,便各自安好吧。”
握着桌角的明彰骤然收紧了十指,他几乎下意识地出声,
“别走!”
转身而去的韩祯停滞了脚步,可还未回头,身体自后方便被一双并不算有力的手臂揽紧,低头看去,指骨起伏,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那肌肤已薄得几乎透亮。
“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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