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阿细已经同小桃交代过二等宫女的话了,这回猫崽很轻易地找到了小丫头。
只是云棠打算得很好,却没想到小桃全不敢收下这东西。
小桃眼眶还红着,却被云棠几次三番把铃铛推向她膝盖的动作逗笑了,她还记得这珍贵的小玩意——这是她当日毕恭毕敬挂到祥瑞小床上的,想着三教宗的手制必能佑得小祥瑞好好吃饭、健健康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桃就不太见得到这只铃铛了。不想今日竟被祥瑞翻找出解下来了。
“祥瑞是要把它送我么?”几次被小猫的毛毛嘴碰到手心,将这只漂亮的铃铛接了满手,小姑娘渐渐领悟了云棠的意思。
小桃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件事,不自觉就被引出一腔愉悦,带出了满脸欣慰慈祥的形容。
云棠睁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的傻样,轻轻哼了一声——对。拿去送给掌宫,说这是祥瑞予你的赠礼,你不敢擅专,要知会更高位的宫官才好。
这宫城里的管事莫不是人精,自然不需要你再明火执仗地钻营什么,既有伤体面,又落下把柄。
小桃被猫崽这样看着,有一个瞬间好像想到了什么。那一刻,小姑娘的胸口起伏了一下,眼神也不由微动。
但是小桃深吸一口气,很快平复了呼吸,转身抱着云棠回到居正殿的西厢。
她还是把铃铛挂回去了。她的神情很平静,动作也显得从容。
云棠知道自己是没法让小丫头收下这个铃铛了。但他不知道她是因为不敢,还是不懂。
再或者她是不想——她对自己很好,但是她把同他的界限分得很清。
小桃并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把自己负责看管照顾的东西当成她自己可以支配的所有物。
云棠抬起头蹭了蹭小宫女的手。只好先把铃铛解下来,又叼着跑了。
小猫跑出居正宫的殿门,站在路口稍微犹豫了一下。事实上小桃的难题对于他来说确实很好解决,一种方法没能实施也还有千百种。云棠并不会为此发愁。
他是在犹豫——黎南洲下朝了没有?他现在该回清平殿,还是可以往前朝的方向去找找黎南洲?
寸步不离的三天贴身照顾,让猫崽不知不觉间变得更黏人了。已经不再是那个疯跑一天不着家还一身轻松的小猫。
云棠想了想,还是先回清平殿了。他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黎南洲果然已经下朝了。
分离焦虑一般都是双方的,但其实监护人总会比被照顾的那个状况更严重。
尽管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样,皇帝今日的朝会上一直有些神思不属。这个国家持续几代的惯例是:三日一期的朝会通常不会讨论真正重要或应时的事情。地方的事务几乎都由实权官员和当地的教派决策完成。
只是现如今,国土之内的每一个决定几乎都遍布着黎南洲的影子了。
但是黎南洲这个人喜欢提前布控、策划,影响着每一件事的结果按照他的意愿形成。因而如今能拿来叫朝臣打嘴仗的「大事」,皇帝几乎都了然于胸,甚至早早落定方案、编纂成册,压在木箱中了。
于是龙椅上的男人就分出半个耳朵听下属废话,剩下的心思都在想小猫。
等礼官终于宣布了下朝,皇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起居殿里看他的心肝——龙床上空落落的,连根小猫毛都没有。
追着一阵风进来的童太监这时才找到机会解释。
“祥瑞自己跑出去玩了。”这个贴身太监十年难得一遇地在皇帝面前笑了。
憋了好一会儿的老宫侍终于找到合适的人分享了。
——「睡醒了也很乖」,「自己吃饭吃得很好」,“自己跑来跑去的玩,玩得也很好”
端看皇帝和大内总管这严肃而满意的样子,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是有位天纵英才刚为王朝立下绝世丰功,他们绝想不到这二人只是在谈论一只吃吃玩玩的小猫。
可黎南洲果然听得很高兴。就是那种——孩子妈妈跟孩子大姨一起夸孩子,谁也不觉得谁是滤镜厚。
但这种满足也不影响皇帝干不下去别的事,一直站在清平殿门口「散步」就是了。
“今日天气好。”关于他此时的行为,黎南洲跟侍书女官是这么说的。
身经百战的秦女官当时都愣了一下。
记忆里上一回陛下跟她闲聊,还是她重伤退组、由暗转明,准备摇身一变上任宫廷女官的时候。
也就是那一次让秦女官觉得黎南洲这人还是稍微有点人味的。
可此时此刻,秦女官却只想腹诽:过去艳阳高照、微风和煦、天高气爽的好日子多了,也从来没见您有门口转圈的兴致啊……
——就直说您望祥瑞心切行不行?
好在秦女官也没被陪绑在门口报告工作太久。
一个暖白色的小绒球在宫道的转角突然出现,然后飞速地朝皇帝跑近了。
黎南洲先是立刻嘴角上扬,扔下属下朝小家伙迎过去。
然后他才意识到:除了猫崽的小脚踩在地上哒哒哒的动静,怎么还有一阵清脆的「叮铃铃」的声音?
还没等男人看仔细,飞奔到近前的云棠直接抓着皇帝的袍脚一路窜了上去。
他又变得生龙活虎了,之前的那种萎靡在小奶猫身上已经不剩一点痕迹。小毛球不过三两下就蹬到了皇帝胸口的位置,然后立刻伸长了脑袋朝黎南洲的脖颈贴过去。
“咪——”云棠可劲儿蹭着他的人类,无意义地抒发了一下心里的情绪,“啊呜咪——”
那声音小小的,又细又软。像小精灵采集初夏的云朵酿的蜜。
猫崽还从来没有这么叫过。
这声音简直把所有人都听化了。
一时之间,什么上下尊卑、什么克制规矩——皇帝和宫人们不分彼此,都是一副「哦呦乖乖」的表情。
在被猫猫攻略这件事情上,清平殿门口突然实现了众生平等,一切外在因素在这里都没有了意义。
这里没有人还能保持清醒。
除了腻歪够了的云棠。
除了突然被冰了一下的黎南洲。
——猫崽叼了一路小铃铛,嘴巴早酸了。他低下头看看:反正黎南洲在这呢,叫他给他拿着——
云棠把嘴里叼着的金铃铛丢进了皇帝衣领口。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朋友们!
第30章
黎南洲早就习惯了。
除了云棠从房顶上掉下来那一次, 他从来没有对这小毛团做的任何事情生过气。纵然云棠有时候的行为会让他这个皇帝显得有点滑稽——但黎南洲并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何况他发自内心觉得云棠做什么都可爱得要命。
心肝回来了,黎南洲也不继续转悠了。他托着手心里的小脚丫转身进去内殿,先把猫崽放下, 然后遣散了下人, 将衣袍解开,把里头的小铃铛掏了出去。
男人宽衣解带的时候猫崽就拿眼睛直直盯着。
从房顶上滚落一次后,云棠好像突然开了些别的窍似的,过去他看黎南洲整个人湿哒哒地泡在汤池里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但现在小猫好像才发现——这个人的身材其实也还可以。
以云棠那种天老二他老大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定义方式, 他的还可以往往就是相当可以。
所以小猫还莫名其妙替黎南洲燃起了一些胜负欲:就如果黎南洲不当皇帝,而是待在特别看脸的圣教的话, 就凭着这个长相、这个身材, 那个什么三教宗在他面前也没有一争之地吧。
不提匆匆一晤后便捧着一颗痴心向小猫的卫今扶闻听此言会作何感想,皇帝被小崽这样直愣愣瞅着,居然也莫名其妙升起了一些奇怪的在意。
“看呆了?”此时四下无人, 皇帝摸了摸那颗一动不动的小猫头, 低声调笑。
云棠抬眼又看了看男人的脸——黎南洲那张脸不笑的时候其实会显得有一点点冷峻。但他是常微笑着的, 那时他英朗的线条又会变得和煦些了。
猫崽蹭了蹭皇帝的手,发出一小声比较满意的「嘤」。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