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汤池的水对云棠来说如此深广,以它的能力恐怕很难游回到岸上,这小毛球又最惧水,若是他当时没有及时清醒——
想到这里便让皇帝感到难得的后怕,不觉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认为受了很大委屈的小猫崽身上,全然无暇理会自己的境况。
看着王太医叹了一口气,放弃关心皇帝,转而朝自己的方向伸过手臂,云棠往旁边轻轻一跳,避开了老太医的手。
猫崽再次轻叫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搡了搡黎南洲的衣袖,见男人不明所以地望向自己,他低下头轻轻舔了舔黎南洲手掌上残留的水珠,然后在原地踩了踩小爪子,踟蹰了一瞬,转头颤颤巍巍叼起方才用来包裹他的毯子,艰难地拖着那对猫崽来说的庞然大物,把干燥的毛毯边角盖到了皇帝手上。
那一刻黎南洲有点惊喜,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可他相信自己并没有会错这小东西的意思——云棠有这么聪明吗?他还懂这个?
“云棠,你要朕擦干身上吗?”黎南洲随意地捋了一把垂落的额发,晶莹的水珠滚落在他不自觉抿着的唇角。
——赶紧!
云棠又轻轻叫了一声。他都有点不耐烦了:洗完澡不知道擦,就跟下雨天不知道往家跑一样,黎南洲怕不是个傻子吧?!
这一回的应声就更加明显了,几乎不存在黎南洲自厢情愿的可能。皇帝忍不住露出一抹惊奇的笑意,手指轻轻点了点那颗还半干的小毛头。
“怎么突然这么聪明了?都懂得关心朕了。”黎南洲这一刻甚至觉得一直隐匿在他筋骨中的疲惫和疼痛都消解了许多,有一种——类似于欣慰满足的快乐正在他脑海中快速升腾着。
但是皇帝此刻也确实又感觉到痛楚之外的湿冷了,滴水的发丝和贴身衣料贴在他皮肤上,好似确有些不太舒爽——他微微侧过头,眼神在侍书女官脸上点了一下,机灵的宫人立刻知机,很快便捧上了干燥的布巾、衣物,显见是早就准备好的。
云棠这回乖乖地被王老太医捧起来了。
这位老太医的一双手很温暖,他身上不知名的草药味也叫云棠不自觉贴上去嗅了好几口。
王老太医满是爱怜地捧着这个小祥瑞,他确然对「神兽」没有真正的医治经验,只是这位老人家学渊源,早年还曾做游医在大梁没那么乱糟的地域行走过,也曾为百姓家看过鸡羊的瘟病、为牛马接过生。
猫崽细微的脉象他固然不能像医治人类那般辨认出,只是大体的道理总有相通。
黎南洲更完衣回来,就看到云棠已经四肢绵软得瘫在人家王太医手上了。王老太医绝不可能有什么撸猫的经验,但是他精妙的手法,干燥的掌温,恰到好处按过猫崽脊背的力道——只能说这世界上就是存在着铲屎官天赋者。
比如此时此刻用一套马杀鸡降服了神兽大人的老太医。
比如说正绕过内殿的屏风,原本面色轻松,看到眼前这一幕嘴角却落下来了的黎南洲。
作者有话说:
乖乖们怎么突然都在说变人的事情了!搞得我重新回去看上一章,也没有啥变人预兆啊!!
时间线上应该是蛮快的,不过在变人前还有几个重要剧情!
不要急,都安排得妥妥的!
先来专心吸小猫猫
第13章
“祥瑞怎么样?”黎南洲声色未动,平静地接回了舒服得倒在人手上的小毛球。
云棠被轮番捂着烘了这么一会儿,外层的毛毛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只是贴着皮肤的细毛还有些潮乎乎的。
刚刚那妥帖的按摩让他短时间内给会侍奉的王老太医加了不少好感度,当然还比不过黎南洲这蠢瓜。
但是被抱离老太医手上的时候,他一只前爪抱着皇帝的大手,一只手爪还往前伸着,爪尖弯起来,漫不经心地朝着老太医的方向慢慢勾了勾。
那是小奶猫的撒娇。
“哎呦……”老太医被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卡巴、小爪子一勾,情不自禁地唏嘘出声——套用一句若干年后人类对可爱小猫常发出的感叹:这玩意搁谁谁不迷糊?
黎南洲不动声色地把那只欠欠的小爪子也搂了回来,将云棠重新用小被子包好了。
他早就发现这小东西心里很明白自己可爱,并且非常擅于根据自己的心情散发魅力,把让他感兴趣一点的人都搞得五迷三道。
只是黎南洲也不清楚云棠是本性如此,还是这小东西故意的。
皇帝看向王老太医,还在等着这位御医的回复。
王老太医甚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皇帝刚刚的问话他还没回呢。老人家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将恋恋不舍看着小奶猫的目光强行收回,才思量着回道:
“依臣所见,祥瑞此刻的情况倒看不出有什么大碍,也还未激发显见的病症。那池中药汤虽是热性药草,选用的几味也都主温和调益,于祥瑞无妨,”他先是给皇帝吃了一颗定心丸,而后斟酌一二,话风一转:
“只是祥瑞到底幼小,恐怕有风邪之症积在体内,隐而未发,”老太医隐含担忧地朝云棠投去目光,“这几日还是要仔细观察,及时注意祥瑞的身体状态才好。”
黎南洲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他着人准备送王老太医回去了,他怀里抱着的猫崽却还眼神灼灼地看着王太医,小爪子也费劲地从小被子里扑棱出来,往老太医那里伸着。
云棠还记着自己方才落水的原因呢:他仍觉得黎南洲之前在汤泉池中的状态是不对劲的。只是当时浴殿中除了自己也没有其他人在了,无人能知道黎南洲那时休克般的情态,皇帝自己也显得漠不关心——
难道这人没意识到异样?
还是黎南洲只顾着他了,没发觉自己哪里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云棠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此刻正如不详的鬼影般盘桓在他心头。
“陛下方才一心顾念祥瑞,匆匆……”好在王老太医没有辜负云棠的期望,果然犹豫着开了口,只是话语间显得语焉不详:
“不知陛下此刻可有不适,不如让臣为陛下请个平安脉、探查一二,也好防患于未然,缓解几分可能的症候。”
——没错,就这么办!
云棠从皇帝怀里支起小脑袋,拍了拍身下结实的胳膊,又很笃定地「呜」了一声,非常坦然地当皇帝的家做皇帝的主。
他的意愿实在表达得清晰明了,几乎不存在叫人会错意的可能。殿内的人皆立时便明白了,不由都感到这小毛崽可爱好笑。
“不过数日未见,祥瑞越发慧黠精灵了。”王太医摸摸胡子,忍不住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黎南洲也唇角微勾,抬手揉了揉怀里透粉的小耳朵,“前些日子还不晓事,只是一味憨吃憨玩,这几日确实越发聪明通人性了。”
男人一边不自觉地炫耀,一边精确地抓住猫崽说翻脸就翻脸打过来的巴掌,把那小肉垫揉在手里,贴着自己掌心粗糙的皮肤摩挲,复又抬头看向老太医:
“王太医不必挂念,朕身体无碍,不过是偶尔一回提早结束药浴罢了。”皇帝面色如常,“夜深了,今夜已是耽搁得太晚,朕便不多留王太医了。”他瞥向知机迎上来的宫人:“好生送老太医回去吧。”
云棠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拽着黎南洲的袍子眼睁睁看王老太医跟侍人走了。他还在那里兀自失望,就冷不丁被人捉着小身子提起来了——皇帝摆手叫人退下后,把小家伙拎了起来,提到与自己视线同高的位置。
“乖乖,你还知道担心朕了,是吗?”黎南洲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难得有这样开心的时刻,何况是在这样鸩毒发作的夜晚,他最虚弱痛苦的时候。
往常在毒发时,皇帝每次都是将所有人遣散,独自坐在浴殿的池中,在漫长的夜里一个人捱过艰难的痛楚。温热的药汤能稍稍缓解他毒发的痛症,可他此刻分明提早出来、离了汤药,他却比每一次沐在汤泉中时更感到舒适轻松。
过去的黎南洲确信自己已戒断了所有软弱的时刻、温情的需求,在孤独而艰辛的成长过程中,他笃定自己性情中残留的温柔情感只会戕害他。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