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听闻此言,吓得脸色都变了,一时脑海中多出了无数惊惶恐惧。
“这……这哪里算得上神兽,哪里堪叫祥瑞……”小丫头失望地喃喃,“亏我婶婶上次还问我祥瑞的消息——我看该叫他妖兽还差不多哩!”
统事嬷嬷自然知道小宫女有个宫外造办局当管事的婶婶,所以一向待她亲厚,只是此时便假作什么也没听到。
她甚至还语重心长地嘱咐起小宫女:“咱们宫里的规矩不多,今日你撞到嬷嬷跟老伙计说话,心里好奇神兽,多问两句,听了也就听了。只是回头还是不要轻易乱说才好,别叫咱们宫里的小丫头们一时叽叽喳喳全学起来,在整个宫里显得最乱遭,尤其不成规矩,知道吗?”
小宫女胡乱地点点头。只是在场的谁都瞧得出来她有应没听、估计转头就能把这话散播出去。
掌事嬷嬷见状,也知道今日这一番成效不错。只是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消下去,就听到这小丫头小声惊叫起来——
“嬷嬷你看……你们看!看那!那!那是什么?”
那是终于无聊地抬脚走了,走之前准备现个身、吓这群说他坏话的人一跳的小猫咪。
第21章
就算无人应声,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想到了答案。
不会再有别的可能,这便是他们刚刚还在诋毁、臆测的那只神兽了。
只是刚刚还都妄加贬低、神情各异的宫人们此时却都像是被鸟雀叼走了舌头、被微风抚平了眉宇。他们满脸空白,连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地一时间万籁俱寂。
当时当日,在场的人只觉得自己都被一种扑面而上又抚慰人心的刺激镇住了。
他们贪婪又充满好奇地盯着这个歪头看他们的小毛球——是的,神兽长得就像是两个极圆极圆的毛球,软绵绵地连在了一起。
只不过下面还长出了四只吧嗒吧嗒的小脚,精致可爱得像是仙人再三思索下的落笔。
不——不,神兽还生了两只看起来很薄很软的大耳朵!它的耳朵微微抖动着,脆弱的浅粉色几近透明。
这个毛球儿也太招人了,它怎么能长成这样?它好像个假的啊……
不对,它当然应该这么长,就应该是这样——毛毛尖儿蓬得好像都能发出乳白色的光晕。
那张短短圆圆的小脸让它看起来又憨又懵,但是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又给它填了几分让人觉得可爱极了的机灵。
神兽看起来稍微有点像是纯白色的小老虎,但它当然比那更精致小巧的多。它就好像是——
见到它之前你没法凭空想象这种生物。见到它之后你会觉得它每一处都恰好长在你心尖尖里。
人会控制不住地想抱住它,揉到它,摩挲它,用自己的身体贴住那些软毛毛,甚至受不住大脑感受到的可爱刺激,想要咬它一口——最好能用上一点力气!
不会有人知道,这副长相正是猫咪千百年来驯服人类的天赋本能,是他们得以在无数个人类家庭中作威作福的秘密。
而此处的宫人再怎样迷醉于这一刻,未等他们缓过神来,那一处草丛早已是空空的了,就好像方才降临于此处的只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幻想的一场仙迹。
良久过去,此处一片静寂。还是方才发问的小宫女先出了声,她纤细的拳头紧握着:
“这便是……传说中的那尊神兽啊!它怎生得如此……如此模样……我刚刚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窸窸窣窣的角落里,一位先还克制着好奇心的兰庭使女也迈了一步出来,忍不住地搭话道:“大人们方才说的……关于神兽的那些传闻可是真的吗?可我瞧着,神兽形态圣洁大方,姿仪飘逸美丽,怎么也不像那样顽劣不堪的……”
“怎能说是顽劣不堪?”出声打断的居然是那一群最开始不怀好意聚众议论的宫人之一,此刻他眼神飘忽,神情不定,一张不起眼的脸都已红了:
“我想……我想,神兽毕竟来历不凡,秉性自是刚烈凛然,不同流俗。那些传闻细细想来,必然有些不尽不实,还有些——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轶事而已。”
“是了!”最后那格外活泼些的小宫女一拍掌,眼睛亮亮的,“神兽看起来尚还年幼,也许是格外淘气些。但是——管他呢!生得如此美丽可爱,必定是个祥瑞了!”
这话当然已经算不讲道理了。
但是亘古至今,人类对于美丽的事物确实总有格外的宽容,而云棠又生得很圆很小,从耳朵尖到尾巴毛毛都透露出柔软无害的气息。
如果一个生物生得美丽可爱、又看起来柔弱无害,那它基本能在大部分人类中间横着走了。
当然,除了受惊炸毛的时刻,云棠绝大多数时间并不需要横着走。不过即便这样,他看起来已经够骄傲的了。
云棠舒展地迈动着自己奶白色的小短腿,骄傲地挺着自己毛绒绒的小胸脯,步伐轻快地小跑着,远处传来的声音正清清楚楚告诉他:此时此刻,又有一群可悲的两脚兽迷失在他的赫赫英姿里。
猫崽自以为很英武地在阳光下甩甩头,他不知道因为他的脑袋太圆,让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好笑。好像这个神兽确实不大聪明。
跑离了那个隐蔽又荒凉的八卦密地,云棠却有点犹豫该往哪边走了。
神兽大人在偷听私话——在体察民言之前本来是要去临华宫的,可是现在就有点晚了,这会儿已经快要到阮太后每日跪经的时间了。
偌大的临华殿中,以猫猫贼的种族天赋,云棠连太后宫中的书房正厅这样的地方都能去得。唯独阮英环日日跪经的小殿,向来门窗紧闭、日夜有专人值守,他从没能成功进去。
实际上云棠一直觉得,这位阮太后轻易又不会出宫,若她要在常起居的殿里暗中进行什么密谋,多半也就在那间隐秘的经室里,或许他正该赶在阮英环出入的时刻伺机溜进去,才能稍有所获。
但是这个方法太冒险了。也许非但不能得到关于行刺案的线索、获知阮太后私下里针对黎南洲的勾当,从而帮助到皇帝——反而会让他自己陷在里面,困进更棘手的处境。
云棠也不傻。
——或者说,从他有意识以来,过去的时间越长,他越没那么傻了。
这也是猫崽在黎南洲这样的人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屡屡独自一团跑到临华殿偷摸踩点,却从不敢现身招惹阮太后、试探她态度的原因。
如果小猫要捕捉猎物,他且要仔细观察对手,然后摆好姿势,伏低上身,扭会儿屁股呢。
既然今日的探秘之行已经不合时宜了,云棠最后还是在奔跑的过程中重新决定了目的地——也快到神兽大人用餐的时间了。他还是回到居正殿跟清平殿之间的小花园玩一会儿吧。
当然,这个决定跟黎南洲倒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那小花园的位置的确离蠢瓜更近一点,但这只是巧合罢了,神兽大人还记得刚才皇帝没有对他的陪玩邀请回予足够的热情,于是仍然保留着对这个失格追随者的不满呢。
倘若此时恰好有人路过这东西宫的交线地带,就能看到一只乳白色的小圆球在极速狂奔中突然无预兆转向的一幕,这画面会让目睹的人觉得莫名其妙又非常有趣——
就好像这么小的小东西是跑着跑着突然想起有什么急事去办一样。
之前黎南洲就常常为这样的场景发笑。
皇帝起初一直觉得他的祥瑞很憨傻,几乎从未怀疑过这小毛团的外表下藏着的灵魂富有思想,就是因为云棠一开始的行为完全不可预测:
上蹿下跳、疯玩跑酷,有时会突然倒头睡觉,甚至三番五次把自己关进某个出不来的夹缝里。
那时候,任凭黎南洲怎样天资卓绝、心细谨慎,他看这神兽也是不大聪明。
但相处日久,一人一猫之间越来越熟知彼此,黎南洲对云棠的了解也深入了许多。
他仍然觉得这小毛团天真憨傻,不过这种认知已然更多出自于他对云棠爱怜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