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六:“大人?”
谢潜:“反正翻也尽是胡说八道。”
任六一怔,慌忙道:“……是小的水平太差,勒墨人的土语实在不太听得懂。要是杨三在就好了,他可是——……”
“嗯。”谢潜冷笑一声,打断了他,“水平不够,那就更不用勉强了。”
他跨步走到巫师身旁,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鞣制牛皮,卷成喇叭状,道:“诸位早上好,诸位早餐都吃了吗——?!”
这句话,经过喇叭的扩音,传的比巫师的训话更远、更广。虽然话中内容没有任何稀奇之处,吐字也有一些生涩、不够标准的地方,但当他说完了这句话,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了同行的陈莽、任六,全都目瞪口呆,惊讶得发不出半个音节来,更别提能给出什么回应了。
谢潜笑得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得意洋洋地向贺飞云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小袖、陈莽立刻默契地后退了半步,以免自己不小心被那眼风扫到。
贺飞云稳稳接住谢潜的招,甚至还冲他点了点头。
谢潜心满意足地折回来,冲台下喊道:“怎么,都没吃早饭呢吗?怪不得都有气无力呢!”他娴熟地一勾巫师肩膀,凹出你好我好哥俩好的造型,道,“你们大天的家里啊,藏了不少香喷喷的米糕,大伙要是肚子饿,没吃的了,可以向他讨几块垫垫肚子!”
信众:“……”
巫师被烫着似的跳将起来,甩开谢潜,暴怒道:“谁让你慷他人之慨了!关你什么事!本大天有什么需要藏的!!你这在我家偷东西吃的小偷!简直罪该万死!萨满大神绝不会饶恕你的罪责!!”
第59章 怎会如此
面对暴怒的巫师,谢潜不慌不忙,保持着嬉皮笑脸,单手摊平向后一伸,另一只手则仍旧举着那牛皮喇叭,道:“第一,按大越律法,偷拿财物,价值三百两以下,判仗责;三百两以上一千两以下,判劳役兼杖责;千两以上流刑,罪不至死。第二,我是黍郡的父母官,你呢,是黍郡的庶民,不经我的允许,擅自举行如此大规模的集会,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呢?至于第三嘛——”
手心一沉,谢潜理直气壮地把手收回来,一点也不认为当众向贺飞云讨钱有什么毛病,反而将那刚刚搁在他手心的银元宝亮给所有人观赏,道:“看!这块银元宝至少五、六两重,本官就不称了。”他豪气万千地将元宝丢向巫师,“拿去!下次不舍得请客,就莫要把糕点端出来炫耀!本官不懂你们这里的风俗,竟不知道勒墨族人这般小气。吃都吃了,吐出来你肯定不想要,便拿这些银钱补偿吧!不必找零!”
巫师刚接下银元宝,才听到谢潜开的地图炮,顿时,怒火抬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将元宝狠狠砸向地面,道:“神山圣地,怎么允许你这外人胡说八道,诬赖我们勒墨一族!要不是看在救世主的面子上,老朽早就把你们打出去了!!来人啊!给我——”
他愤然回头,寻觅他刚才叫来的壮丁,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小袖正单手掀翻最后一个站着的打手,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耸耸肩,道:“你要是指望这几个人,那他们已经都站不起来了。”
陈莽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嫌小袖清理速度不够快,还是嫌巫师发觉的太晚了,道:“就这么几个弱鸡,连热身都嫌太弱!”
巫师瞠目结舌,震惊道:“你你你……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是想对我这个老人不利吗?!在这里的每一个勒墨族人,都不会眼睁睁地旁观他们的萨满大天受辱的!你们……把东西放下!”
谢潜却比他更加震惊,道:“本官还不明白你想做什么呢。苍天昭昭,区区一个庶民,擅自召开大规模集会,还豢养了这——么多的打手,你是何居心?!本官初来乍到,以前的事你们不知道报备,就不打算再追究了,可你,不仅没有悔意,还召来打手驱赶本官,又试图拿这些民众要挟,本官完全有理由治你谋逆不轨!”
“啊这?!”
广场上,一片寂静,一丝丝尴尬的气氛在寂静之中悄然蔓延。
台下,在狂热气氛下迷了神志的信众们,在不按套路来的“郡守老爷”的一闹之下,终于记起了,在拜神的同时,还有大越国的律法在,除了萨满大天、萨满大巫之外,还有他们必须遵从的地方官。
渐渐的,安静之中,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谢潜适时抄起他的牛皮喇叭,喊道:“萨满大天——!”
巫师正陷入“啊,原来自己头上还有个官儿”的思路里没回过神,被谢潜的一喊吓了一跳,魂不附体道:“干什么?!”
谢潜:“他们是叫你萨满大天的吧?本官是想问,你大清早叫来这么多人,到底要做什么?若不是什么要紧事,那本官就借你这地方宣布几件事,你愿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怎么可能愿意!晨祭都快开始了,哪容外人捣乱啊!
巫师头晃得像拨浪鼓,带的脸上涂抹的铅粉一片片往下洒落,他道:“晨祭是我勒墨一组早间最重要的仪式,老朽必须先向信众昭示救世主,之后再——……”
“那就在介绍救世主之后吧,增加一项郡守发言。”谢潜仗着武力(指陈莽和小袖),毫无愧意地欺压老人,“本官不介意排在将军的后面。”
“……”失去了武装打手,巫师就是拔去了牙的小可怜,忍了又忍,胸膛起伏不止,简直敢怒不敢言。
谢潜完全没接受到巫师的哀怨,大度道:“那么,大天先请吧?”
“是萨满大天!不能简称!”巫师终于忍无可忍地纠正道。他愤然转向台下信众,深呼吸几次,压下愤怒,换成高深莫测的神棍标准表情,将法杖举起来,宣布道:“诸位,万能全知的萨满大神,将救世主赐予我族,也赐予了虔诚的信徒瞻仰救世主的权利。”
对于巫师明里暗里的转移重点,谢潜大度地没有计较,甚至体贴地让出前排,方便这些信众们“瞻仰”——看看吧,我们将军多么地一表人才。
不出谢潜的意料,当所有人意识到救世主是贺飞云的那一刻,人群里,爆发出超乎想象的激烈掌声,欢呼声惊起林中无数飞鸟——原来,就算外表再面黄肌瘦、看起来许久没吃饱饭的饥民,全部的声音聚集起来,效果竟也相当惊人。
贺飞云冷着脸,当真只让台下的信众看了一眼,便立刻退到了后面,连巫师询问如何称呼他都懒得搭理。
谢潜趁机穿插过来,道:“本官的将军哥哥听不懂你们的语言,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么,我与他不分彼此,代替他回答也是一样的。”
巫师立刻抛弃了土语,换回官话,道:“救世主大人,如果大人实在不愿意亮明身份,至少告诉我们,该如何称呼吧。我勒墨一族诚心实意投靠大人,愿意献上我族最珍贵的东西,大人的任何要求我们都愿意配合,直到大人答应庇护我们为止!”
贺飞云道:“你等迁回郡中,再议庇护与否。”
巫师的表情微微一僵,半晌,才道:“救世主的意思老朽明白了。我族愿意配合,只是……族人们如今承受着山神的怒火,冒然回郡,失去老朽一人的性命并不重要,可若失去这么多郡民的性命,老朽于心不忍,更不能让救世主背上这样的罪孽啊!”
好家伙,还给自己升华了,好一个悲天悯人的巫师,谢潜暗暗心惊。这哪有一点配合救世主的意思?!
巫师又道:“救世主果然有我族不具备的神力,什么都不问,就已经知晓我族是从郡中迁居而来的。”
陈莽冷哼,道:“这还需要神力?你这竹楼的竹子是新砍的,别人那窝棚泥巴都没干透,满打满算,你们这些人迁来这里,不会超过四个月吧?!明明不是山里人,非要在这泥巴洞里强捱,恐怕至少一半的村民,现在都病得起不了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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