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马二手,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妖……妖言骗人!!”马天牛像被点燃的炮竹,又一次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但这一次,人群犹豫了。并不是畏惧有所减少,而是因为“马二手”的话太有煽动性,太有可能成真了。
如果在平时,“马二手”用这么激动的语气,却能把话说得这么有条理,并且保证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明显的破绽不可能不被发觉。可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马天牛和他手里的锤子上,哪还有余暇计较这些细节。
一个咬牙切齿地追,另一边“马二手”明明牵着个碍手碍脚“俘虏”,却继续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地躲,而且躲得越加灵敏迅速。可反观马天牛这一面,却越追越窝火。他力气虽然大,却不比两手空空的“马二手”,随着怒意渐缓,手里的铁锤也逐渐变得沉重。更窝火的是,明明看着距离只差一步,直冲过去就能砸中,偏偏总能被绊一下,或者被不相干的东西挡住,他没意识到人群里有人在暗中阻挠,却只当“马二手”今天运气太好。
马天牛呼哧呼哧不停地喘息,脚步终于变得缓慢,开始打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时候,“马二手”又道:“哎哟哟,跑不动啦?刚才不是还要我的命吗?有种继续啊,今天你砸不死我,我就敢把金子给大伙儿分了!”一边说着,一边竟真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碎元宝,用力掷向远处。
众人一哄而上,高高举着手去接那碎元宝。
马天牛睚眦欲裂,又一次在盛怒的驱动下追逐起来,于是,又是新一轮的你追我赶。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攫取,十几只装着“金银财宝”的木箱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藏身其中、和匪徒们一样身着黑衣的十几名彪猛汉子,就趁着这片混乱没入人群,眨眼间散得无影无踪。
巫医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只牛角似的喇叭,道:“都给我住手——”
“马二手”道:“住个屁,老子停下就死了。你特么让抄凶器的先住手!!!”
马天牛扶着铁锤停下脚步,累得只剩下翻白眼和喘气的力气。巫医趁机摸到马天牛身边,道:“亡者已故!寨主不计较此人的冒犯,好好安葬就是了!马二手你这逆贼,还不快过来认罪,枉死者至少有半条命该记在你的头上!!”
“马二手”隔了数丈远远站着,冷笑:“我有何罪?!我不跑,连命都要没了,你怎么不干脆说人是我亲手杀的,金银也是我要贪的,大当家清清白白,都是我栽赃陷害呢?!”
马天牛缓过一口气,“呸”地吐一口痰,道:“晦气!老子今天大度,懒得和你这龟孙计较!要看金银财宝不是?便掀开箱子给你们看看,看完了,统统给老子放屋里去!一个寨子吃喝拉撒都归老子管,代你们管管钱有什么稀奇?!”
巫医狗腿地跟着打圆场:“正是,正是,那兄弟们就——”
“等等。”“马二手”手一挥,把众人的注意力再次从箱子集中到自己身上,他道,“马天牛,你辱骂我也就罢了,不能辱骂其他为你卖命的兄弟。这‘俘虏’,是兄弟们合力抓回来的——”他唰地一下,拉下了“俘虏”遮面的黑布,“大官吧。”
贺飞云配合地眯起双眼,摆出蒙眼太久,一时不能适应亮光的样子。正是朝阳初起,晨曦之下,那本就如画的眉眼,更如点漆一般清楚秀丽。便是连日来已看惯了的谢潜,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一刹那的静谧之后,众人如潮水般哗然。
有人不确定地道:“……大官?”
又有人道:“怎地这样好看?”
“这、这莫不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马二手”得意洋洋地道:“对!!这是个大官儿!!带印的那种!”
众人心中暗暗惊叹,这当官的果真都不是一般人,莫不是三头六臂,就是星辰下凡来的,就是站在这贼窝里,竟比金银还闪闪发亮哩。
马天牛离得远,便不如距离近的中蛊深,只晃了一霎那便回过神来,不屑地一喷,道:“这算什么官?你抓个大官回来又有屁用?!”他骂归骂,却不再提金银财宝,他甚至巴不得马二手好好拷问这大官,最好所有人把箱子忘了才好。
谁知,“马二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忽地露出一抹奇怪的笑,道:“还能做什么——”他微妙又刻意地上下打量贺飞云几眼,摊手道,“当然——和寻常公子一样,待价而沽,换赎金啊!”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了片刻,又纷纷转回来打量这仙人似的大官。可这一次,目光里含有的意味,却多了太多了。
山匪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得快活且快活,若掳来了女子,显然只有凄惨的结局,若是个俊秀些的公子,后果未必强于女子,甚至更加凄惨。至于大官——……
许多人跃跃欲试,甚至哄笑起来,俨然忘记了刚刚的一场惊惧,便自行热闹了起来。
便有自忖与马二手相熟的汉子,粗着嗓门大叫道:“这官比窑姐儿还好看,不知道用起来如何?!”
又有汉子怪叫道:“二哥!你哪是抓个官上来,莫不是见人好,背回来当媳妇儿呢吧!”
第23章 想上天
“马二手”始料未及,眨了眨眼睛,有些尴尬,又恨不得挡住无数不怀好意的视线,强行骂道:“放你x的x屁,老子可不想跟你们一起掉脑袋!你们的招子也都特么放干净点,谁也不许碰他一根手指!!!”
“哟嗬,二哥啥意思,有好东西也让给兄弟们过过瘾啊!!”
贺飞云心里啼笑皆非,似笑非笑地瞥了谢潜一眼,道:“依大越朝律,强抢钱财、需归还原物,依金额判杖责或流放之刑,可若对官员不敬,斩立决,追灭三族。”
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有人被“追灭三族”震慑,但反而有人眼冒绿光,蠢蠢欲动地试图凑过来了。
谢潜心里着急,眼珠滴溜溜乱转,满脑子只想找个别的借口,再拖延至少一刻钟。
正在危机关头,角落忽然传出马天牛暴怒的怪叫:“x了个x的!谁偷了老子的箱子?!箱子里的钱呢?!”
扑、扑哧!
接连几声,箱子旁的人应声倒地,杀红了眼的马天牛,用嗜血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直到锁定了一个,便毫无预兆地扑上去,迎面便是一锤夯了下去。
巫医连滚带爬地躲开,捂着脸叫道:“大寨主!你干什么?!”
马天牛:“是你吧!xx养的贱货,拦着老子收箱子,原来打着鬼主意,老子现在就办了你!!让你偷老子的钱!!!”他一边怒骂,一边抡拳连连猛砸,倒地的巫医灵巧远不如“马二手”,挨了几下便倒地不起,渐渐连抵抗停止了。
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马天牛却浑然没有察觉,依然挥拳。
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道:“寨、寨主,大事不好了!”
马天牛顶着满脸的血,骂道:“什么不好了?!”
“后、后山在冒烟……”
“艹!!”后山!那是堆放财宝的地方!马天牛回头一看,后山烟气四起,风送来了一阵阵诡异的呐喊,重重山林之后,仿佛隐藏着千军万马,又仿佛千军万马已近在咫尺。
“谁……?”他惊叫道:“谁……是谁在说话?!”
没人理睬他。
准确地说,没人能理睬他。
寨子的正门轰然打开,一队装备精良的骑兵鱼贯而入,将广场上的匪徒团团围在了起来。
众匪徒面无人色,可在锐利的刀锋之下,只好纷纷举起手来。
又一队黑衣人,押着失踪的马大坨,牵着捆成一串的匪徒,从寨子深处走了出来。为首的黑胖校尉一拱手,对人群高处站着的“大官”道:“启禀将军,后山已经搜完,所有贼人都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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