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狗一抱拳,笑得眯起了眼睛:“多谢郡王!那再好不过!咱们做白案的,自知拼不过红案那几位师傅,虽说飞鹰军的兄弟们不嫌弃,都吃得盆干碗净,可小的心里憋得慌啊!说出来,又得了郡王如此承诺,小的就安心了!”
他说得直白,做法鲁莽,拼着挨一顿训斥,也要出一口郁气。
谢潜托腮思考了一小会,道:“你的意见很好。孤从前以为御厨每个人都一样,却头一次意识到其中的分支。多谢你的分享。不过,张师傅,孤再多问一句,你既然会做冷盘点心,那会不会做饼?”
张二狗:“哪种饼?老面还是发面的?”
谢潜:“唔……但凡点心之中,与饼形状、口感差不多,都算。”
张二狗:“那咋能不会?啥都能做,手到擒来。”
谢潜:“这样啊。那你能不能盘算一下,做一些咸口、方便携带,又能为飞鹰军们补充营养的饼?”
张二狗眼睛一亮,完全不用经过思考,回答道:“那可多着了,云腿馅饼、咸酥饼、芝麻盐饼、酱菜酥馍馍,梅干菜切糕……哎呀,数下来二三十种总能有的,只是,没有模子,手打肯定没有用花模做的好看啊。”
谢潜大袖一挥,道:“这有什么关系,好吃足以。你既然能做这么多种类,何必必须和红案师傅们做一样的,尽可把擅长之物加进每日二餐之中。还是说……现有的炊具做不了?”
张二狗:“那咋能行?!有啥炊具用啥呗,只要天亮前把面活好醒上,哪怕白天一直赶路,也绝没有赶不上吃这一说!”
“好。”谢潜道,“那就做起来。若缺少什么工具,可以下次开会说出来讨论。”
张二狗得了意见,美得不行,也顾不上看旁人的脸色和反应,抄起一根小树枝,埋头在地上划拉起菜谱来。
有了一个好开头,谢潜事先安排的“托儿”也用不上了,而第二个人也很快站了出来。此人是一位红案师傅,苦于一路只能烹炒,做些快手菜,没有足够的时间炖煮。更何况烹炒不比御膳房中的精铁小锅,土灶的大锅,用小炒勺实在太憋屈了,上面的菜还没翻面,下面的已经熟过了头。
这倒好解决,谢潜命小桃记录下来,待会将作监的匠人们开会时讨论。路上现打一批大号炒勺肯定不现实,可要找个与炒勺形状类似的工具,那这些匠人肯定是最清楚的。
之后,厨子们一个接一个打开了话匣子。不少人提到了野炊的难处,都被一一记录了下来。临近末尾,却有一位师傅,分享了如何快速煮熟饭,又不糊锅的小妙招。
谢潜大喜,吩咐打赏,小桃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豆子,赏给了这位师傅。
这些厨子见到谢潜不仅耐心听取意见,还会赏赐有功之人,对于众人的难题,甚至愿意帮忙出出主意。虽说他的主意不是厨艺方面的,只是将事情掰开揉碎,整理出来,再从其他的角度提出解决思路。有些意见确实天方夜谭,可也有一些能够操作的——譬如让张二狗以馅饼做主食,这对所有的白案师傅来说,无异于打开了新思路。
当初在御膳房不成问题的,譬如新鲜食材、储藏方式,如今都变成了问题点,而在御膳房许多要紧的问题,比如嫔妃的口味,菜品与位阶的分配,食物的安全性,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到了这里,反倒退居二线,变成无足轻重的小事。
与此同时,飞鹰军虽然人数众多,可口味却比皇宫中的贵人们统一得多:肉,饭,最好再有点酒。完全不存在菜甜了一些,淡了一些,或者卖相差些,就会被处分降等。加之在座的每一个厨师,每天要负责近二十人的饮食,如此艰巨的工作量之下,解决难题,或者提高效率,自然就会成为最要紧的事。
于是,那些一开始心怀不满的人,也□□货十足的讨论内容所吸引,不得不渐渐参与其中了。
谢潜看看时辰,便摆摆手,让众人停下讨论,说道:“诸位,孤不通厨道,能提出的建议有限。有些师傅提出的,是个人性质的问题,那么,孤相信,作为术业有专攻的诸位同行,必然能想出比孤更恰当的方法。而另外一些共同的、诸位无法解决的问题,便趁在这驿站停留,各种工具较为齐全的时候,由孤出面,去请将作监的师傅们帮忙想想方法吧。”
众人恍然大悟,不由拍手称是。
谢潜又道:“那么,今天的会议暂时到这吧。来不及说的,不必气馁,以后这样的会议,没过七天召开一次,要形成惯例。诸位回去都好好琢磨琢磨,无论是解决问题、还是提出问题,咱们都下次再开。好了,在散会之前,孤再多问一句闲话:这几天,大家在飞鹰军那里可学到了什么吗?”
众人虽然意犹未尽,不过既然几天之后还会再讨论,那也不至于非要不给面子地继续说下去。
于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厨子站起来,回答道:“咱们忙着做饭,实在也没太多空闲学什么防身技术。不过,带我骑马的军爷教了小的,拿铁锅当盾牌头盔,见事不好,拎锅的技术可以用来挡两下保命。”
“噗。”旁边奋笔疾书的小桃没忍住笑出了声,被谢潜瞪了一眼。可惜他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小桃不仅没停下来,反而笑得更夸张了。
谢潜无奈,只得转回头鼓励瘦厨子:“能挡两下已经很了不得了。还有吗?”
厨子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谢潜心里已经有了眉目,便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问出这个问题,他当然是故意的,而且是故意说给某个人听。早在例会开到一半,他就已经发现,距离空地不远的一棵树后,静静立着一个身影。对方不动,不现身,谢潜也不拆穿,只等散会后,厨子们纷纷去张罗晚饭了,才装作散步,施施然踱到那棵树旁,道:“哎呀,忘了一件大事。”
小桃:“什么大事?”
谢潜:“忘了让厨子们给贺将军开小灶了!”
小桃一嗤:“你自个儿都不开小灶,怎么倒有闲暇给别人开?就算要开,你知道他什么口味吗?”
谢潜:“孤当然不知道,但孤可以现问啊……你说是不是呀,贺将军。”他笑嘻嘻地转到树荫之下,果然对上了熟悉的目光。
贺飞云:“并无特殊,不必了。”
小桃知趣得很,根本不需要谢潜打招呼,立刻转身就走,溜得比兔子还快。坚决不在两人之间戳着,当那什么发光发热的物体。
谢潜沉浸在“贺将军主动来访”的愉悦心情之中,飘飘然道:“贺将军怎么总将‘不’字放在句子前面?以你我的关系,将军何必事事推辞呢,坦然接受孤的体贴不好吗?”
贺飞云:“……我与郡王,并无关系。”
谢潜叉腰,理直气壮道:“你要护卫孤的安全,保护孤,这可是再密切不过的关系,怎会并无关系?!”
贺飞云:“那就更不应当破例,至于比郡王吃的更好,贺某绝不敢当。”
“嗐!”谢潜回过身,“这不重要……”
贺飞云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道:“你……郡王,御下之道,在于利宽而名宽,礼严而义严(※注),你一味宽仁,连书童都对你毫无敬畏之意,今后当如何令行禁止?”
谢潜先叹了一声,道:“多谢贺将军的警告。只是,孤既没有钱,也没有权,除了发动每个人的积极主动性、以及画画饼之外,能许给别人的东西,实在不多呀。”他苦笑起来,不以此为愧、遮遮掩掩,反而十分坦率地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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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利宽而名宽,礼严而义严,并非原句,是从曾国藩的《挺经》截取的,写的是驾驭下属的方式方法,具体在正文里会融汇说明。
第10章 藏娇?
“嗐!”谢潜猛然转回身,忧虑之色一扫而空,唤回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道,“不提这些丧气事,毕竟如今的状况已然好太多了。至少,贺将军不像当初那么见孤就打了,不是吗?咱们正是强强搭配,干活不累,未来可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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