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琼安闭起眼,长久的陷入了沉默,霍闲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琢磨不清。就像霍闲也不清楚他根本就不需要旁人来游说和威胁,即便没有那日和裴熠相认,单凭乔偃和高叔稚的交情他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裴国公府。”良久之后,萧琼安才说:“裴崇元进宫是你让侯爷身边的小护卫去找的纪礼吧?”
霍闲不否认。
萧琼安说:“你怎么想?”
“如今朝中虎视眈眈,看似错综复杂,其实理清了不过还是皇上和太后的分庭抗礼,那些盯着朝局的不过是见风使舵的,说白了不过是看北威军和禹州军的动向,此时就算定安侯犯了什么错,皇上也会视若无睹。”
“你说得对。”萧琼安说:“但有一点,此次之后,定安侯便彻底将太后党得罪,且皇上不追究也只是权宜之计,难保他不会秋后算账,若到了那时侯爷当如何自处呢?”
这些可能也曾昙花一现的在霍闲的脑海里闪过,但人的焦虑都是由近及远,眼下都没弄清楚,往后的事只是假设。
“你别告诉我走一步是一步,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萧琼安继续说:“不过皇上之所以会忌惮,也是因为定安侯有禹州军在手,若他只是裴熠,皇上必然是不会深究的。”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盖毯上画着圈啊,“这个道理世子要比我清楚。”
清楚并不意味着不会慌乱,此时霍闲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半日他着实失了分寸,好在无论是曹旌还是萧琼安,都是持稳之人,正沉默间,外面的小厮扣门喊道:“公子,连城回来了。”
连城霍闲知道,他是萧琼安身边一等一的高手,萧琼安之所以从未受过同行的为害,除了他那扑捉迷离耐人寻味的背后之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
此人看起来相貌平平,却身手了得,初来谒都和萧琼安来往他便注意到了此人,事后也让阿京探过他的底细,来历说不清但他那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却有踪迹可寻。
听说早些年萧琼安来谒都刚起家不久,遭谒都一位颇负盛名的同行迫害,连城一人挑了他手下二十多人还毫发无伤,那人因为理亏折损了多人也不敢声张,此后便再也没人到玉楼寻麻烦。
这个人昼伏夜出,经常不知所踪,霍闲知道他非等闲之辈,再加上外头通禀的那小厮略向急促的声音霍闲也能猜到大概是有急事。
“进来。”霍闲本想起身离开,可萧琼安并未示意他也便作罢。
片刻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连城在门口行了礼,见到霍闲,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收了起来,把目光投向萧琼安,垂首说道:“公子,皇上他......”
萧琼安面色无逾道:“你直说。”
“是。”连城道:“皇上勃然大怒,定安侯被摘了千机营的牌子,停......”他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说:“停...停职了。”
经连城这样一说,霍闲才意识到,此人刚刚解开的氅衣下面穿的是禁军的轻甲,他混进了皇宫,竟然敢冒充禁军探听消息,不过霍闲一时没有细想这些,此刻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只有连城的话。
定安侯摘牌停职,皇上勃然大怒。
第70章 朝辩
谒都冬日总是难得有晴日,不是风雪霏霏就是阴雨绵绵,像今日这样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官员们在殿外已经候了大半个时辰了,外头天寒地冻,即便旭日高挂,也挡不住刺骨的寒风,殿门紧闭,门口守着的是面无表情的宫人。
裴崇元和赵同安并肩而立,站在一众文官武将的最前头。
殿内悄然无声,仿若无人,可外头的官员们都不敢大声喘息,文官武将们是不是抬眸瞥向那扇殿门,彼此都心照不宣,
不多时,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的是天熙帝的贴身太监李忠义,他跨门而出,道:“皇上请各位大人殿内议事。”
李忠义朝守门的太监使了个眼色,他们便规规矩矩的让到两侧,裴崇元和齐世广走在前头,其余人紧随其后。
天熙帝高骞坐在龙椅上,他面色不佳,强撑着精神说:“韩显一案过去许久,刑部和大理寺审的如何该有个结果了。”
他虽是久病之态,但说这话的时候却还是透着股帝王的威严,令官员们本就因此事惴惴不安的内心又为之一颤。
刑部尚书周逢俍横跨出列,拜说:“启奏皇上,柳州知府韩显在任期间,揽巨财,谋人命,对此他供认不讳,相关案卷大理寺已经呈交刑部复核无疑,此案证据确凿,只待皇上下旨。”
天熙帝接过李忠义转呈上来的卷宗,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遍,随手又递给了李忠义,他视线扫过阶前的啊一众官员,说:“他既认了罪,那便就按国法处置了。”
大祁刑法自圣德帝登记便经由三司做了修订。
昏墨贼杀皋陶之刑。
自古蛊惑人心的不过两样,一为钱财二为权术。为此两样丧命的不计其数,圣德帝英明,一登基便从根源上杜绝隐患,这才开创了圣德年间的太平盛世。
“慢着。”孟尚说:“回禀皇上,此案主犯韩显虽已认罪,但这桩案件其中还有不少疑团,不能仅凭周大人一句复核无疑,便草草结案。”
周逢俍凝眉侧首,说:“孟大人这话是何意?韩显他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私自扣下赈灾救济的银两,才以至路有饿死殍,桩桩件件哪件是假,这些可都是孟大人你亲审的。如何能是草草结案?”
“韩显的口供闪烁其词,口不对账,其中大有问题。”孟尚说:“他所犯之事,死罪难逃,但这些对不上的口供不能因他伏法而就此消睨。”言罢便看向周逢俍,“周大人也不必急于一时,假以时日,大理寺定能结案。”
“假以时日是何时......”周逢俍轻嗤一声,“若是韩显一直这般闪烁其词,便一直将他留着吗?三年还是五载?柳州那些因他而饿死的病死的百姓又有何辜要等孟大人的假日时日才能得以安息?”说到此处,他的内心升起一股沸腾的正义,提声道:“若是往后所有罪犯都以此效仿来苟活,大理寺又当如何?”
“你......” 孟尚哑言,周逢俍这番话是踩在柳州那些因韩显丧命的百姓身上说的,他当着天子和百官的面根本无从辩驳。
“急于一时,孟大人说的像是我有私心,敢问孟大人,韩显闪烁的是什么其词?哪笔账是口不对账?”
他这话意有所指,似是有所针对。
宫外对于韩显贿赂定安侯一事已经有了风声,周逢俍此时在御前这般暗指,官员们个个都面上噤若寒蝉,实则为此刻还若无其事的裴熠在内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裴熠带着淡淡的冷笑,视线若有若无的在周逢俍和孟尚之间来回梭巡。
天熙帝本想借着周逢俍的话在年关前将韩显在年关之前就给处置了,岂料孟尚死咬着不放。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是绕不开定安侯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不曾想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在御前就这般争锋相对。
天熙帝见两人你来我往已经争的面红耳赤这才抬手制止,他踌躇片刻,把视线投向裴熠,“此事由赈灾而起,人也是赈灾一事后由定安侯带回来的。”音落看了裴熠一眼,说:“定安侯待如何?”
皇上口开,裴熠才将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给收了,说:“韩显在大理寺监牢已不是一两日,大理寺逼供的刑罚诸位大人都很清楚,这该查的两位大人肯定都查过了,该吐的他韩显定然也吐干净了,再审下去,怕是也审不出什么东西了,依臣愚见,周大人想的甚是周到,眼下年关将至,难不成还留着他过年?那因他丧命的柳州百姓要何时才能瞑目?”
周逢俍并未因他这番话而多看他一眼,只觉得盛名在外的定安侯也不过如此,一旦牵扯到自己,也是个毫不顾念他人死活的贪生怕死之徒。
周逢俍正要开口,却被孟尚抢先了一步,他轻嗤一声,道:“恐怕定安侯要口不择言了,听闻定安侯从柳州将韩显带回谒都的途中曾有百姓拦路叫屈喊冤,却被定安侯手下重伤,怎的到了皇上面前就成了另一番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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