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从千机营出来,司漠跟在他身旁。
两人一马从城外回府,刚进城便碰见了霍闲。
“世子又瞧什么热闹呢?”裴熠打马靠近,沿着他身后的长街看过去。不远处热闹非凡,正是霓裳阁里传来的声音。
“热闹。”霍闲眯起眼睛,哂笑道:“京城如今热闹的还能有什么。”
自从武选日期拟定,谒都的铁匠铺生意便如日中天,大大小小的酒楼隔三差五的就能碰上“过招”的武林人,天熙帝发了诏令,此次武魁凡家世清白者皆能参加。
文人过招论的是学识,策论,这些习武的人向来是凭本事吃饭的,动辄便要上手,谒都近来多了不少新鲜面孔。
“世子对武魁也有兴趣?”裴熠翻身下马,与他并行,他刚从军营出来,那身轻甲披在身上,显得格外英挺,街上来往的人每每见着便忍不住回头。
“我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闲人,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看看就行了,哪敢以身亲试。”霍闲侧目看着裴熠,眼里含着笑。
“和我就不用装了。”裴熠说:“齐青同李嗣比试是你挑起的,这事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说说吧,齐小公子他怎么得罪你了?”
霍闲诧异的看了裴熠一眼,喉间溢出轻笑,片刻后才慢悠悠的说:“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为什么不是李嗣,他目中无人,四处树敌,若要说得罪,他在谒都得罪的人才是最多的。”
果然。
裴熠转回头,像是审视一样的看着霍闲,片刻后才说:“你也说了,他目中无人,四处树敌。既如此,那这种草包何至于让世子这样大费周章。”
“草包……”霍闲被这个称呼略惊了一下,他忽然笑起来,说:“原来礼部尚书的独子在侯爷眼里就是个草包啊。可是你可别忘了,这个草包他可是礼部尚书的独子,即便他不至于,他父亲呢?”
霍闲莞尔一笑,看着裴熠,无辜地说:“看见了吧,我对侯爷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裴熠骤然顿住,眼里透着令人发冷的寒光,他迅速地想起李茂宗,李家是门阀世家,先帝刚继位的时候,他是监察御史,他记得庄策曾说过,李茂宗还任监察御史曾三次巡视雁南。
可时间却对不上,那时霍闲还尚未出生,即便和雁南有关,可决计没他霍闲的事。
裴熠眉宇一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闲似乎察觉到裴熠的异样,他看着裴熠,“你这样子倒像是和礼部尚书交情很深。”
裴熠移开目光,眉头一皱,反问道:“你说什么?”
“既不是。”霍闲知道他听清了,便倏而一笑,这回笑的倒像是发自真心,“那你方才那副神情是担心我会惹祸上身?”
裴熠看着他,忽然靠近道:“是你想让我说担心你?”
霍闲一怔,继而笑说:“啊,看来是我误会了。”
裴熠双眉一挑,状若无意说到:“误会什么?”
“月夕宴前。”霍闲说:“侯爷做的诸多准备若说是不愿受人摆布自然不假,可若要说是为儿女情长也未尝不可啊。”
“......”
裴熠顿了顿,随即哼笑一声,说的话却明显没了底气:“你瞧侯爷是那多情人么?”
话说完,心里其实已经乱了,在战场上他是英勇无敌的将军,即使大敌当前也能面无惧色,但面对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他却陡然生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难怪先生曾屡次提醒他,人心鬼蜮要比战场更凶险。
他十四岁封地,十五岁便孤身一人挑了在禹州为患十多年的响马老窝,他曾在禹州最北面的深林带回了一窝狼崽,将它们养在马圈训为己用,使其能通过气味探寻敌军的埋伏,犹如猎犬,然而驯服的过程中他付出了巨大的耐心。
此刻,他内心的野火被窜的蠢蠢欲动,他莫名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眼前这个人的每一步都精准的踏在他的胸口,他说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复杂情绪但他却很清楚,他迫切的想要撕开那层披在他躯壳上的外衣,他要亲手扒开看一看,那里面究竟还有什么。
“是啊。”霍闲看着他,笑意没有散,“我怎么瞧,都是。”
裴熠终于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街上来往的人鱼贯而过,因为近日大大小小的擂台,街两边搭起了不少临时摊贩,谒都是皇城,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是从这里出去的,因此那些外乡来的将两侧的路堵得严实。
也正是因为人多嘈杂,有那仗势欺人的敢在大街上骑马疾驰,待霍闲从惊险中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人拉到了一旁。
“小心。”裴熠护在前头,蹙眉道:“当街纵马,胆子不小。”
街贩没少因这些人而遭殃,见那人连人带马已经远了,才敢抱怨:“真是世风日下,这些有钱的公子哥总把人命当儿戏。”
“前天一匹马当街踢伤了一个老人,骑马的连马都没下,扔了银子就跑了。”
街贩之间互相抱怨却落进了裴熠耳朵里,他松开惊疑未定的人,问:“知道是谁么?”
虽然未看清马上的人是谁,但在慌乱中霍闲正好看见了那人身上挂的牌子露出了字的一面,他想了想说:“好像李府的腰牌,应当是李嗣的侍卫。”
“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口嫌体正直侯爷和他柔弱不能自己上街的媳妇......
求收藏求海星,粮还在产......
第32章 纠葛(二)
李嗣的擂台摆在正街,围观的人不在少数,台上的两人一左一右,他们都做短绒打扮,袖口和衣角上都有破损,看着像是已经对战过几轮了。
裴熠换了套常服,淹没在人群里。他见擂台后方堆着不少断掉的刀剑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来。
“啧啧啧。”霍闲在他身旁,目光一直在那堆废铁上打转,他微微侧身,在裴熠耳边小声道:“如今谒都的刀剑,价格都已经翻了五倍,照这么个比法,十家打铁铺也不够造的。”
武斗向来是真刀真枪上阵,兵器离手则为败,月夕宴前不少打铁铺就收到大批订单,需求多了,价格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这倒是让平时吃饱饭都难的铁匠铺生意在短短数日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怕是跟你那把匕首出自同一位大师之手。”裴熠看着台上的人,话里带着几分嘲讽。
明知裴熠是讽他,霍闲也不恼火,反而笑说:“所以这才得侯爷相赠啊。”他抬手在裴熠腰上摸了一把,说:“塞翁失马,祸福难料。”
裴熠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想起前不久送出去的那把匕首,哼笑了一声,说:“这么急?”
霍闲讪笑,扭头看向正前方。
李嗣的功夫不在齐青之下,奈何他手里的刀剑不争气,断了一把又一把,齐青那把剑是他父亲好友赠的名剑。齐青爱收集刀剑,这把剑是他的宝贝,李嗣向来好争强,在武学上他们相差无几,但齐青自幼受齐国公和家中兄长的熏陶,于诗书上也颇有所得,可李嗣却是个木鱼脑袋,文墨的东西他看着就头疼,每每李茂宗总是要拿齐青与他做对比,想到此,李嗣眼里渗出的厌恶便更深,他暗自咬牙,由来已久的怒气和李茂宗常训斥他的那些话一股脑的冲上天灵,他握着剑,旋身直奔齐青的门面。
齐青反应迅速,连退几步后猛一向后仰,剑抵地上发力,抬脚踢开李嗣的进攻,同时重新站起,他手里的剑再一次将李嗣的剑劈断。
台下人的叫好声放大了李嗣的盛怒,功夫不相上下的两个人原本比的就是持久性,李嗣这会儿已经急了,他顾不得剑已断口,再次发力。
齐青回剑格挡,轻易的挑开李嗣手里的剑,就在李嗣震惊之际齐青的剑锋抵在李嗣的脖子上,然而他并没有伤他分毫,而是手腕一转,剑背猛地拍在李嗣的肩上。
一刹那,李嗣感觉整只手都麻木了,随即手指一松,断剑落地。
裴熠抱着胸,往台上看,他的目光穿过前头拥挤的人群,看见落了下风的李嗣面前立着一把断了刃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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