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姥姥带你去看美女了?”
“看、看了看了。”
“你姥给你钱了?我看你小子这身衣服不便宜啊?诶,什么时候还换了新鞋?”
“过、过年时候买的,一直没穿…”
“我怎么记得你过年不是这身行头啊。”
问着问着,齐耿忽觉不对劲,面色骤变,上前一把钳住大福的胳膊,痛得他直大叫起来。
“齐、齐哥我错了!我错了!我没回九江!”大福鬼哭狼嚎道。
“你去哪了?”齐耿克制着声音的颤抖,问道。
大福突然软了膝盖,倏地跪倒在齐耿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道:“我那天不是有意要偷听的,三千大洋啊齐哥三千大洋啊,去趟上海动动嘴皮子就能白拿三千大洋,你不要这钱我还想要啊,我姥姥身体不行了还等着钱救命啊…”
坐在柜台后的沈忘始终沉默着,齐耿蹲在后院一个劲抽烟,嚎了一晚上的大福连夜收拾行李走了,真正地回了九江去。
第28章
齐耿拉着沈忘的手问:“沈忘,你道是段公馆下人,可曾签过卖身契?”
沈忘摇了摇头,不似其他下人,他从未签过卖身契,于情于理他都是自由的。
只是沈忘从未想过那人会找他,从看见那份寻人启事开始,他的心早已剧烈动摇。
“既无那契约,谁还能束缚你?”齐耿紧锁深眉问道。
躺在床上时,沈忘听见房间另一头不断有翻来覆去的声音,床板克制地发出咯吱声。
沈忘想清楚了,若是那人真来寻他,他也只当不认识他,要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镇上也无任何动静。
沈忘一颗心渐渐放下,只是放到底了忽有坠落感。
大福走后,齐耿又重新雇了个跑堂,名叫常贵,比齐耿跟沈忘都要大上几岁,家里穷得响叮当,娶不起老婆,只想找份包吃包住的长工活。
这天,外头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店内客人骤减,武术馆也休息了,齐耿跟沈忘凑在柜台前,面对面核算着簿子上的账。
突然,沈忘注意到店内三三两两的客人同一时间都走了,齐耿也抬起头,两人齐齐看向门口。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排穿黑衣服的男人,神情严肃,看得人心惊肉跳。那些人皆撑着黑伞,铺天盖地的黑色遮蔽着天光,令周遭的温度不断跌着。
沈忘只觉他们眼熟,反应过来后心一下乱了,僵在原地。齐耿一头雾水,他绕出柜台去,还未到门口,黑伞中已迎面走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男人的皮鞋踏在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走得沉稳,伴随着皮鞋声的,还有手杖与地面磕碰的沉闷的嘚嘚声,每一声都撞进沈忘的心里。
“你们是什么人?挡着我做生意了!”
沈忘不敢抬头。门口传来齐耿的声音,皮鞋声在门前停下,并未跨进店内来。
“这位公子,我们二爷来您这寻一人,寻到了我们立刻回去,多一秒都不耽误您的。”
是琛叔的声音。
“我这没有你们要的人,你们现在就走!”
齐耿挡不住来人,三两个黑衣人试图上前架住他,被他用蛮力撞开后,后继的黑衣人越来越多,直至最后终于以量取胜,一人一条胳膊一条腿扯住了齐耿。
沈忘想出声,又怕被认出,令齐耿前功尽弃,只好继续低着脑袋,把脸上的惶恐都藏在帽檐下。
皮鞋声终于跨过门槛,直直朝柜台方向过来。
来人走路虽稳,仔细听却是深一脚浅一脚,沈忘的心随那手杖声渐近疯狂跳动着,手也颤得厉害,想抬头看一眼,也想躲起来。
脚步声在柜台外停下,来人就在他面前。
“我腿不好,来时的路走得慢了些,言儿不会怪我吧。”
段路昇的声音很轻,却穿云裂石,让段轻言往后趔趄了一步。
他易了容,连头都未抬,段路昇却认出他了。
段路昇的手伸过柜台,抓着他的胳膊往回一拉,他整个人便扑回柜台前。
“离我近些。我走太久了,走不动了。”段路昇的声音喑哑着。
段轻言的帽子被揭掉,被迫对上段路昇的视线——用这张不太像段轻言的脸。
段路昇面庞依旧,只是眼底好似有怨,又有悲。
他被抓住手腕,与段路昇几乎脸贴着脸,听见了身后齐耿挣扎的声音。
“放了他。”段轻言的胸口不断起伏着。
段路昇不回话,手已抚上他的脸,用拇指的指腹在他右眼角轻蹭了几下,铅粉脱落,那粒鲜艳的泪痣赤裸裸跳了出来。
“我喜欢你的痣。”
段路昇忽用手指端住段轻言的下巴,于众人面前,在他眼角落下一吻。
齐耿发了疯将拖拽着他的几个人甩开。几乎是同时,段轻言被松开,隔着柜台,看见段路昇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物,手腕的动作带出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段轻言的脸色忽地变了。段路昇转过身,将上了膛的手枪对准齐耿。
“前段时间辛苦你替我照顾言儿。”段路昇平静地通知眼前人,“人,我带走了。”
第29章
“除非杀了我,否则谁也别想带走沈忘。”齐耿红着眼直面那令人心悸的黢黑的枪口。
段轻言扶着柜台,跌跌撞撞,在段路昇诧异的目光中挡在了齐耿面前。
“二爷,您回去罢。”段轻言声音放得轻,说出的话却沉重,“别再为难我们了。”
段路昇的脸瞬间阴沉,举着枪的手放下后,周身的气压却更低了。
“你们?”段路昇眉心蹙了起来。
“我不管你是哪个爷,”齐耿被拉扯着在后头喊,“沈忘不想跟你走,你今天要是强行把他带走,就是绑架,就是犯罪!”
“沈忘…”段路昇冷笑一声,用手帕包着枪身,往边上一递,琛叔立刻迎上前将枪接了过去。
“我与言儿许久不见,想单独聊聊。”
段路昇此话一出,齐耿正准备反抗,段轻言也开了口说道:“就在这聊。”
段路昇手腕轻抬给了个手势,那群黑衣人便松开齐耿,朝门的方向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另有两个黑衣人钻进里屋,将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常贵也揪了出来,赶出门去。
齐耿堵在门边不肯出去,听见段轻言轻声说了句“没事的只是聊聊”,才不安地跨出门。
茶馆空了,段路昇却不开口,目光不断地切换在周遭环境和段轻言身上。
段轻言终于好好看了眼在他梦里辗转出现几个月的人儿,尽管仍需手杖,但他终于能走了。
“去你房间聊。”段路昇逼近他说。
“我没有房间。”段轻言往后退了一步。
段路昇眼里一片阴翳:“你果真跟他睡?”
段轻言见他拄着手杖往后院走,想扶他,却被他推开,只能眼睁睁看他走到后院的平房前,掀开门帘进去了。
段轻言担心他发脾气破坏齐耿的房间,只好跟了进去。
一进去,却看见段路昇已坐在他的床沿,将手杖倚在床边。
“你的床,永远最香,最干净。”段路昇的手摸过他的被褥,沉吟道。
段轻言杵在门口,听得段路昇唤他过去,却怎么也走不动。可看见他撑着手杖又要站起来时,又于心不忍,只好主动走到他面前。
段路昇伸手将他拉进怀里,段轻言一个侧身偏离,立马被段路昇伸出双臂捞回去,两人齐齐倒在床上。想挣脱,却被束缚得更紧,段路昇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言儿别动,压我腿了。”
段轻言一怔,身子登时软了一半。
他被禁锢在怀中,由着眼前人的嘴唇落在自己的额头,眼角,脸颊,然后是嘴角。
段路昇想亲他,段轻言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口,紧咬着牙,藏着的怨气都往下咽。
段路昇想用舌撬开他的口,却只触碰到冷冰冰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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