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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钉(15)

作者:何缺 时间:2021-06-29 08:47:33 标签:民国 狗血 破镜重圆

  “蜜层糕是让人去同芳斋买的,你尝尝看。”段路昇转着轮椅到他身边。

  “少爷不必麻烦的。”段轻言说。

  “昨晚辛苦了。”段路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吃过药后,段轻言端着餐盘离开了段路昇房间,本来大家知他是段路昇的贴身仆役,对于此状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今日他身上的呢子大衣在一群下人里过于瞩目,还是得到了些关注的眼光。

  丁子眯着眼睃着他,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丝毫不掩饰自己赤裸裸的眼神。

  “我脸上可有东西?”

  被看的次数多了,有一次段轻言轻轻问他,却好像把他给吓着了。

  丁子眼皮子一下耷拉下去,嘴也不利索了:“谁…谁看你了!”

  段轻言不与他争辩,丁子大他几岁,从辈分上来看,段轻言还需尊着点他。

  有一次段轻言走得慢,听见丁子在他背后嘀咕了声“二爷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差点把手里的餐盘给抖掉。

  回房间后,段轻言便把呢子大衣给脱了,塞进衣柜最角落里,依旧穿起旧棉袍。

  而后一回头,才发现段路昇送他的东西已全然摆放在了桌面上。

  段轻言把那台价值不菲的收音机也收进了柜子深处。

  他哪里配得上用这东西,他不过是段路昇的玩物罢了,卖了皮肉得来的奖赏,反倒让他心里酸楚起来。

  年一下就过去了,这段时间里,段誉阳没来骚扰他,甚至连段路昇找他的次数也大大减少。一转眼已是大年初七,段轻言自大年初一离开主楼后,段路昇便没再提要见他——往常都是让陈管家提前通知他。

  大年初七这天,段轻言在陈管家平房前的躺椅上晒太阳,终于忍不住问身边的陈管家:“二少爷今日也无需按摩吗?”

  “二爷请了个刚刚回国的康医生,现在都由康医生来帮他复健。”陈管家叹了口气,“下个月就拆石膏了,到底会落下什么毛病,也很快就要知道了。”

  段轻言又重新闭上眼,阳光扑在脸上,却没让他的心也暖起来。

  “小少爷,如今两位少爷已不再使你为难。现在是去是留,可由你自己定夺了。”

  沉默许久后,段轻言说:“陈老,我还想看他站起来。”

  段路昇站不起来了。全段公馆都听说了,段路昇在医院拆石膏时,得知自己车祸伤到的是神经,恐难痊愈,将双拐都砸坏了。

  段轻言赶到医院,段路昇却连他也不见了。

  和其他人一样被阻挡在门外,只能由着他在病房内摔砸发泄。

  段路昇变了,在得知自己再也无法正常行走后,连看段轻言的眼神都变了。

  有一天,段路昇久违地把段轻言叫到房间去,段轻言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然后看到了东倒西歪一地的酒瓶子。

  段路昇拄着手拐一瘸一拐靠近他,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撞在墙上,不亲不吻,只是看着他苍白着脸喘不过气,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我真的瘸了。”段路昇一字一句说,“你也觉得是报应吧?”

  段轻言艰难摇着头,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不是…”

  “你真虚伪。”段路昇冷冷看他,手上的力度小了。

  一松手,段轻言从墙面滑落在地。

  这一夜,段路昇试图趴在他身上操弄他,但腿却怎么也使不了劲,段轻言一句“还是我在上面罢”让段路昇彻底发了疯。

  段路昇扇了他一巴掌,颤着声音说:“你这是什么眼神?连你也可怜我?全天下都等着看我段家的笑话,如今连你一个下人也敢瞧不起我?”

  下人,段路昇终于说出了这个词。

  段轻言忘了这个夜晚是如何捱过,段路昇又是如何拿烟头在他大腿内侧烫下疤痕。

  身体的疼痛开始麻痹了他的心。

  段路昇在酒精的催眠下昏睡过去,段轻言却一夜未合眼,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段轻言走了,典当了段路昇给的收音机和呢子大衣,没去陈管家的老家,买了张火车票南下,去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第25章

  天刚破了晓,淮河边上的天禄镇已热闹起来,运货的独轮小车在石板路上碾过,经过一家家一户户穷人的草房,长着大脚的女人们摆出一些摊子,兜售各式玩意儿,隔夜的水果和糕点。

  安平茶馆的掌柜,齐耿,一个极年轻就继承了父辈生意的二十岁的男人,也伴随着独轮车的声响起了床。

  安平茶馆,一家规模小到不比路边茶棚大多少的茶馆,只因多加了个屋顶,便让他平白捡了个掌柜做。

  齐耿走出安平茶馆的卧室,在后院轻手轻脚完成洗漱,走回房前挑了门帘看了眼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人儿,转身走出没两步,又回身再挑了看两眼,就这么看了好几眼,忽而忿忿打了自己一嘴巴,才头也不回走进茶馆大堂去。

  他卧室摆了两张床,东边一张西边一张,一张床上睡着他,另一张床上,睡着他几个月前从外头捡回来的“美人”。

  齐耿捡他回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他几个月前从外地坐火车回来,出火车站后拐了条小巷解手,谁知竟撞上抢劫现场。这事本与他无关,但那天他不知是哪根筋搭错,竟一人空手与那三四个持刀劫匪搏斗,只为行那见义勇为之事。所幸他是练家子出身,侥幸捡了条命回来,不仅如此,还顺手捡了个人。

  那人蹲在墙角,身子抖如筛糠,低着脑袋将眉眼藏在毡帽下,下半张脸被层层围巾掩盖,一时难辨相貌。腰间薄薄的衬衫被撕裂一大道口子,将那纤细的腰身露了一半。

  齐耿深吸一口气,看来此人是遇上劫色了。他蹲下想扶她起来,未料得她挣扎得厉害,头未抬,只兀自贴着墙往后退。

  “大妹子,你别怕,我把他们赶跑了。”齐耿半蹲着,耐心问道,“你是哪里人,家在何方?我送你回去可好?”

  那人依旧不抬头,却吞吐着说了一句:“我…我不是大妹子。”

  齐耿一愣,意识到这声音虽然细弱,但分明是男声,后背已僵硬起来,很快就在心里暗自叫悔,他硬着头皮继续说:“小兄弟,你可有受伤?先起身说话罢!”

  那人终于抬起头。

  围巾滑落,露出一张秀气的脸,素肤若凝脂,眉眼都生得顶精致,双目噙着泪犹似一泓清水,特别是眼角的那粒痣,已将齐耿的三魂七魄都吸了去。

  是个男的,但齐耿这一声“兄弟”是再也叫不出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齐耿终于回过神来。

  “段…”

  那人说了个字,齐耿还未听清,就听他改口道:“姓沈。”

  “名字呢?”齐耿又问。

  “忘了。”那人这么回答。

  “可还记得家在何处?”

  “忘了。”

  齐耿寻思着这人可能是被抢劫时撞坏了脑子,刚想带他去报官,那人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放得很低,只说了一个字:“别。”

  于是齐耿鬼迷心窍,就这么把他带回了家,从此叫他“沈忘”。

  齐耿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从未在淮西乡野之地见过这般姿色的人,女人抹了胭脂也难及此境,更毋说一个男人了。

  他问“沈忘”可被劫了什么重要物件,“沈忘”想了想告诉他,被劫了一个行李箱子,里面只是些不值钱的生活用品。

  很快那伙盗贼因二次犯罪落网,连带着沈忘的箱子也重新找了回来,里头东西丝毫未动,沈忘当着他面开了箱子,齐耿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现大洋。

  但是沈忘似乎对那些大洋不太在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才第一次将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沈忘将大洋都塞给齐耿,说:“谢谢你。还有,租你一个房间。”

  “我哪能要你钱?”齐耿憋红了脸说,“而且,没空房间了。”

  他平时起居就在茶馆里,茶馆不大,只有两间卧室,一间小的靠近大堂的房间已分给了店里唯一一个跑堂——大福,而他自己则住在后院唯一一间平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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