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甲(89)
他留意到贺熙华面色一僵,赶紧又吃了一大口,赞道:“此面只应天上有,世间能得几回尝啊。来人,快把这御厨寻来,朕要封他做贵妃!”
贺熙华忍不住掐了他胳膊一下,“没个正形。”
轩辕曜一边与他笑闹,心中暗暗算了算,缓缓道:“今日是朕在临淮,与你在县衙相遇的日子。”
贺熙华眼底均是笑意,点了点头。
“朕一时忘了,”轩辕曜垂下眼睑,“如今想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一般。”
贺熙华轻声道:“对陛下而言,临淮一遭犹如渡劫……”
“朕知道你的意思,与其说是渡劫,不如说是重活一次,你这碗面,可算是生辰面了。”轩辕曜如同品味珍馐般将面用了,“这面朕很欢喜,以后每年今日,你都为朕做罢。”
贺熙华浅浅一笑,“遵旨。”
轩辕曜这才携了他手往龙榻上去,诸位宫人只见皇帝在贺大人这般的端方君子耳边说了些什么,贺大人立时面红耳赤,皇帝犹嫌不足,竟在贺大人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后者几乎羞死过去,皇帝才悻悻地将众人尽数打发走。
起居注官打了个哈欠,祖传的起居注上写下,“青玄二年四月十六,帝幸后于清思殿。”
还有半刻,便是子时。
月光如水,洒在贺熙华的面上,亦如梦幻泡影。
轩辕曜沉迷地看着,从前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脑中盘旋,他见过无可奈何的生之苦,无依无靠的老之苦,无计可施的病之苦,无千待万的死之苦,无以自解的求不得之苦,无能为力的爱别离之苦,无间是非的怨憎会之苦,无休无了的五取蕴之苦。
纵然他是真龙,在这无边苦海里,也无以自渡。
贺熙华许是累坏了,睡得极熟,轩辕曜看着他,忽而想起当年在临淮水灾时,贺熙华在县学安抚学子们曾引用的维摩诘经里火中生莲华的典。
就算这人世如无间地狱,但凡心怀仁心、手持仁术,无边业火中也能生出莲花。
他靠着贺熙华,合上了眼,很快睡熟过去。
梦里朱颜熙曜,心头莲华怒放。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后一章啦 正文结束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中间的时候特别忙 写的不是特别好 大家担待
会有番外掉落 大家想看什么?
第113章 番外一上:我本闺中一钗裙
转眼已是青玄五年,看似政通人和,四海承平。
然而但凡人活着,便有忧惧烦恼,贵如轩辕曜,亦不能例外。
这日,贺熙华放衙回宫,就见轩辕曜苦着脸坐在静室,翻阅着一卷卷画册。好奇心起,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定睛一看,发现正是长安闺秀的画册,或手执团扇、或凭窗读书,或放纸鸢、或荡秋千。
人人都天姿国色,也人人都大同小异。
“看够了?”轩辕曜的俊脸忽而贴近,在贺熙华面颊啄了一下。
贺熙华如今面皮也已厚到当着众宫人的面被“轻薄”亦能面不改色,只是瞥他一眼,“上次兄长已有些恼了,怕是不会再……”
“不是贺云升。”轩辕曜按了按眉心,“前两日国公又入宫了。”
赵暲早已致仕,为避嫌对朝事从不多言,那么他进宫,也唯有一事相求。
贺熙华也愁苦起来,“他还未放弃?”
“赵之灿也真是绝,从前只是不给他兄长面子,后来竟连国公府都懒得回,直接住在衙门里,之前求了朕好几次,想要接着外放,”轩辕曜叹了声,“可国公和赵之焕好不容易借了朕的手将他诓回长安,如何还能让他走?说什么君父同科,天下也唯有朕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务必让朕再为他张罗一门好亲才罢休。”
贺熙华失笑,“你上回张罗的……”
轩辕曜尴尬道:“这些都是赵家相中的,让朕再掌掌眼。你是中宫皇后,外命妇归你管,不如还是你定夺吧。”
贺熙华只瞥了一眼,便将那些卷轴递还给他,迟疑道:“朝野风传,陛下还未听闻?”
轩辕曜茫然,“既然是你们私下议论,哪里那么容易传到朕的耳朵里来。”
“赵家二郎怕是……用不着这些名门闺秀了。”
“什么!”轩辕曜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他不举了?”
贺熙华被他气笑了,“我的好陛下,你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朕不是欲求不满嘛,”轩辕曜摸了摸鼻子,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他断袖了?”
贺熙华叹了声,“是也不是。”
“和谁?”轩辕曜瞬间精神了。
“你们那科的榜眼马不疑。”
轩辕曜先是惊讶,随即了悟,“马不疑?确实眉清目秀,万万未想到,咱们这科前三甲竟然全都有龙阳之癖。”
贺熙华苦笑,还不待说什么,就闻守良通禀,“吏部尚书贺熙朝求见。”
轩辕曜看了看日头,“宣贺熙朝,正好时辰不早了,顺便摆膳吧。”
也算是自家人,贺熙朝也不复平日拘谨,用了没两筷子,便道:“马不疑之事,臣去查了,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如何处置?”轩辕曜失笑,“朕自己都娶了男后,哪里有脸面去处置人家?援引旧例罢了,上次赵之灿的喜酒,朕算是闯席,那酒也吃的颇为晦气,此番让他风光大婚,朕为他补上。”
贺熙朝的面色瞬间一言难尽,“看来陛下尚且不知。”
“赵之灿并非断袖,马不疑亦非男子。”
轩辕曜愣在当场,随即面色沉静下来,迟迟不再言语。
饶是大小贺都与他再熟稔不过,此时也拿不准他心意,只沉默用膳。
过了许久,轩辕曜才缓缓开口,“云升,你如何看?”
贺熙朝早有预备,“当前知晓者不多,可人人均群情激奋,不少人均说马不疑欺君罔上,应当斩首示众,还有人说赵之灿有意包庇,应当以共犯论处。”
“朕问你如何看。”
贺熙朝摇头,“此事事涉颍川国公府,臣不敢妄加议论。不过马不疑科举入仕时,赵之灿对其底细一无所知,亦是被蒙蔽的苦主,后来帮着遮掩,最多算是知情不报,论一个共犯,臣以为太过了。”
“皇后。”轩辕曜看贺熙华。
他冲龄践祚,亲政也有五年之久,如今已做了快二十年皇帝,不由也沾染上了神神道道的毛病,若非必须,绝不轻易表明态度。
贺熙华笑了笑,“女榜眼有罪,那么男皇后有没有罪?”
轩辕曜神色一松,“梓童果然与朕心意相通!此事先不着急定论,朕还想亲自审审马不疑,熙朝,你把吏部马不疑的存档调来。”
却见贺熙朝神色森冷,“若是姑息,臣以为大大不妥。”
“姑息往往是养奸的,若马不疑有过于朝廷,有罪于社稷,是个奸佞,那朕二话不说,直接让你们活剐了她,”轩辕曜扬声道,“可若是她克己奉公、兢兢业业,比大半男子做的还好,你说朕若是杀她……”
“也罢,”轩辕曜起身,“皇后是在此小憩,还是要跟着朕去提审马不疑?”
贺熙华想了想,“陛下的意思,臣清楚了,臣请出宫一趟。”
轩辕曜笑道:“正是,国公那边很需要你去说和说和。”
他又对贺熙朝道:“女扮男装也算不得什么滔天大罪,云升兄还是勿要太古板了。”
孰料他话音未落,贺熙朝便淡淡道:“提审嫌犯并非臣职司,臣请告退。”
说罢,也不待轩辕曜应允,便干脆拂袖而去了。
“他许久没发这么大脾气了吧。”轩辕曜疑惑道,“方才朕说错什么了?”
贺熙华蹙眉,摇头道:“他应不是有意顶撞陛下,回头我自会提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