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轩辕恪叹息着道,“来,你和朕过来。”
宋涧清任拉住自己的手,走到一张黄花梨木的书案面前,那张书案上面,放着轩辕恪所有写给他的信。
“这……”宋涧清一时间变得格外疑惑,轩辕恪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上前一步拿起那些信纸。
“朕给你写了这么多信,却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复……若是不伤心,那的确是假的。但是朕的近身侍卫在你的寝宫之中搜出这些,朕便明白,朕并不是在单相思。”
他将那对一模一样的花丝镶嵌金鱼儿放在一起,叹道:“它们终于不必再分隔两地了。”
这话意有所指,宋涧清自然是听得明白。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退后几步,俯身跪在了地上。
“承蒙陛下错爱,将这金鱼儿放在罪臣身边保管了这些年,如今物归原主,清也可以心安了。”
轩辕恪蹙眉:“涧清,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涧清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笔直:“废太子轩辕怀,毒害君父,其罪当诛,清身为废太子妃,自然难逃罪责,只望陛下宽宥宋氏一族,清叩谢陛下天恩。”
轩辕恪也直视着他:“涧清,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轩辕怀的太子妃。”
“但在天下人的眼中,清就是废太子的结发妻子。”宋涧清看向轩辕恪,毫不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一抹痛楚,他的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快意。
但须臾间他便清醒过来,如今的自己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陛下心中还有当年的情分,还请放清出宫,假死于世,从此之后,这世上再无‘宋涧清’这个人。”
或许是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太久,终于能够说出来的时候,宋涧清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透露出希翼来。
“还请陛下……成全。”
这是他能够为自己,找到的最好的一条路了。
第四十六章 “既然要赌,就要愿赌服输。”
轩辕恪听到他这句话,先是惊愕,然后面上浮现怒意,但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压抑了下去。
他看向宋涧清的眼神变得格外深沉:“涧清,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是,”宋涧清回答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便能对宋氏一族坐视不管,眼睁睁看着他们下狱流放?朕听闻你的母亲莘氏患有陈疾,如今是每日都离不得汤药,你便能看着她拖着病体流放千里?”
听到这句话,轩辕恪便看到宋涧清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而宋涧清却道:“自他们决定举宋氏全族之力帮助废太子夺位那天开始,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成王败寇而已,既然要赌,便要愿赌服输。”
轩辕恪听了他这番话,也未曾气馁,继续道:“朕曾经和你母亲有过数面之缘,知道她不过是个心志软弱的后宅妇人,你忍心让她后半生颠沛流离,历尽风霜?”
宋涧清听到轩辕恪一而再再而三得提起莘氏,心中的怒火再也难以压抑下去:“够了!陛下对我说这么多,为的到底是什么?当真是为了我娘着想吗?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利用我娘让我留在陛下后宫之中,改名换姓,充作男宠娈童一流吗?若是我告诉陛下,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受这样的屈辱,陛下又当如何?”
他的话一说完,便看见轩辕恪神色一变。
“在你心中,朕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宋涧清的错觉,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轩辕恪,面上竟然有那么几分……伤心?
轩辕恪叹了一口气,将宋涧清扶了起来:“你先起来说话。”
宋涧清本来想拒绝,但看到轩辕恪面上的神色,又有几分不忍。
他站起身,被轩辕恪握住手,听他道:“朕的确对你依旧有情——不,朕对你的真心,从来都未变过。是,朕是要将你留在朕的后宫,但是朕的心爱之人,朕如何会让他做一个不能见光的男宠?”
宋涧清冷笑了一下:“那陛下又待如何?”
轩辕恪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坚定而又深情。
“自然是要祭天启圣,昭告天下,册立你为中宫皇后。”
宋涧清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并不是狂喜或者是惶恐,而是觉得实在荒谬至极。
“陛下在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轩辕恪,“我是废太子的太子妃,而废太子是被陛下定下了毒杀君父的十恶不赦之罪,陛下若要册立我为皇后,如何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众口?”
“朕会宣告天下,是你大义灭亲,向母后私下告知废太子向父皇下毒一事。”轩辕恪似乎早有准备,面对宋涧清的质问,没有半分慌张。
宋涧清依然觉得实在是荒诞至极:“但是陛下身为信王之时,先皇便已经册立长孙无垢为信王妃,陛下并非无妻。而且陛下想要娶兄长之妻为后,御史言官又如何能答应?他日史书工笔,陛下就不会担心史官会如何定论?”
“我大启一朝的先祖,本就有胡人血脉,当年莫说娶兄长的妻子了,就算是父亲死了,他的遗孀,他的儿子们也是照娶不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除了原来王上留下的牛羊财宝,他留下的妻妾也会被一并继承。”轩辕恪不以为意,“虽然如今已经逐渐汉化,但是皇室亲贵,却也并没有这在乎皇后的来历和身份。”
“至于长孙氏,”轩辕恪蹙眉,“朕虽然和他名为夫妻,但只有夫妻之名,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朕会好好补偿长孙氏一族,你不用担心。”
这并不是他担心或者不担心的问题!
宋涧清抬起头,直直看向轩辕恪:“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所以陛下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继承的贵重玩意儿吗?”
“涧清!”轩辕恪大急,“你明明知道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他上前一步,将宋涧清揽在怀里:“废太子除了你,还有好几个嫔妾,可是除了你,还有谁会让我这样费尽心机,只为让你入主中宫,做朕的皇后?涧清,朕知道几年之前的事情让你伤透了心,你怨恨朕、埋怨朕,朕都可以接受。但是,你不要将朕双手奉上的一颗真心,这样作践,好不好?”
他说的情真意切,而宋涧清又如何不会心有所感?这三年他在太子宫中,心如槁木一般,若是没有轩辕恪月月送来的信件,他又如何能熬过这宫中漫长岁月?
轩辕恪感觉到自己肩头的一片湿意,他顿时慌了手脚:“涧清,你别哭,都是朕不好。你要打要骂都随意,不要自己伤心好不好?”
宋涧清听到他的话,从他怀中站直身体,抬起头仔细地描摹着面前高大英挺的男人的眉眼。
他一遍又又一遍,像是想要将这个人印刻在自己心里一样。宋涧清在这一刻,才终于发现,他心底深处那个爱过的少年,和眼前这个带着几分陌生的男人,终于重合到了一起。
就这样吧。
宋涧清低头,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他又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向轩辕恪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的心意……难能可贵,清心已感知。”他声音十分平淡,好像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但是大启开国以来,从来未有一个坤泽两度嫁入皇室的事情发生过,还请陛下为大启皇室的请誉和自己的身后声名着想,放清出宫。清在此祝愿陛下和皇后,福寿绵长、子孙昌盛,百年好合、情长到老。”
“没有这个先例,就做这个先例!难道朕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连立谁为皇后都不能朕自己说了算吗!”轩辕恪被宋涧清的冥顽不灵弄得有些烦躁,他思绪一转,利眼看向宋涧清,“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朕,不相信朕会安安稳稳让你当上皇后,是不是?”
“陛下!”宋涧清忍不住争辩,“清从头到尾,都从未想过当什么皇后!”
轩辕恪知道自己失言,心中懊恼,他长叹了一口气,半跪在了宋涧清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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