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万岁爷吩咐的。”旺财连忙喊冤,又道,“说起来奴才都为您抱屈,外面的人都说您过得是大清第一的奢侈,传言您一顿就要吃掉二百两银子,吃道茄子都要三十只鸡来调味呢!”
他掰着指头数道:“谁能想到呢,您吃的东西,其实比奴才也没强到哪儿去,衣服也就是内务府按例制的和德妃娘娘做的,秦楼楚馆从来不去,在外面顶多吃吃饭、听听戏,连倒掉几道菜都怕浪费了,怎么就成了大清第一奢侈了?”
那边胤祚已经吃上了,他是真饿了,边吃边道:“偏你多事,被他们说几句会掉你一块肉啊?你饿不饿?饿了一起吃?”
旺财呵呵笑道:“方才您睡觉的时候,奴才早就吃饱了,你放心,您撤下去的那些菜,一口都没浪费,全被奴才和洪福干掉了,洪福现在,比奴才还能吃呢。”
胤祚皱眉道:“洪福好歹也是藏獒,能这么乱喂吗?”
旺财道:“藏獒也是狗嘛,奴才家里喂狗,都是人吃剩下的狗吃,别的藏獒奴才不知道,反正洪福吃了好好的没事——要不,您告诉我藏獒应该怎么喂?”
胤祚还真没这方面的知识储备,鬼知道藏獒该怎么喂。
算了吧,既然没出事就这样吧,洪福它自个儿肯吃,大约、应该、可能……没什么问题吧?
算了,反正不管藏獒本身该吃什么,他是绝对不会让洪福吃生肉的。
旺财又絮絮叨叨道:“主子,昨儿晚上万岁爷来看您了,不过见您睡的正香,就没让叫您,今儿早上又来过。本来圣驾该一早就出发的,因为您还没醒,万岁爷就下令延后了,说您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走。爷您的东西,奴才都已经帮您搬到船上去了,刚刚奴才也让人去通知梁公公,说您醒了。”
胤祚冷哼一声,一声不吭的吃自己的饭:这就想讨好他呢,哼!
其实只要不亲眼看见,胤祚还是能理解康熙的,毕竟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就算再愤怒再失望,看见他病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心疼?
就像现在那些孩子犯下大错的父母,有打的,有骂的,也有嚷嚷着要赶出家门的,其实真正能狠心不闻不问的有几个?
都一样是他的儿子,胤祚也不能指望康熙只疼他一个不是?
不过,理智上理解康熙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想让他对这个偏心的老爹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不紧不慢的吃完饭,胤祚才去找康熙报道,然后又一起向太后告别,最后在胤褆、胤禩几个的目送下上船离开。
走得时候连胤礽都拖着病体过来送行,交代他们一路小心,不要太劳累等等,想是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胤祚为了康熙的脸面不会让他难堪,又交代胤祚好生照顾康熙如何如何,胤祚淡淡应了。
因为陆路那边有个年老的太后要侍奉,有个生病的太子要照顾,还有两个小阿哥要盯着,所以康熙这次只带了胤祚一个,将胤褆和胤禩两个都留下来照看太后太子,并安排一路行程。按计划,他们还要在这里多住两天,等胤礽情况好些了,才开始赶路。
因李光地带人疏浚漳河旧道去了,上品级的官员便只带了于成龙一个,康熙精简了随行人员,只乘一条船,昼夜前行,检视黄河以南的各处堤防。
他马不停蹄,连带着胤祚也跟着忙的脚不沾地,不停的探查、测量、计算,几天下来,人都消瘦了许多。
一路上,罚的罚、赏的赏、升的升、降的降,看多了那些原不可一世的官儿们,因为康熙的一句话,或升入天堂,或坠入地狱,胤祚也切身体会了一把权利的魅力。
金口玉言,言出法随,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沉醉——不过话虽如此,胤祚却很清醒的知道权利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的道理,所以羡慕虽有些,但还是觉得做一个有着强大后台的纨绔更适合自己。
傍晚,胤祚端着新榨的橙汁进舱,人在船上,补充维生素很重要,但康熙忙的连啃水果的时间都没有,还是喝这个最快。
胤祚将果汁给康熙和于成龙各一杯,剩下一杯是自己:“人送走了?”
方才康熙令人将几个渔民请了上来说话,胤祚去算水位去了,没跟着一块见。
“走了。”相处的日子久了,于成龙也随意起来,喝了一口,五官皱成一团:“酸。”
胤祚笑嘻嘻道:“酸才提神呢!”
看一眼康熙的脸色,悄悄问道:“刚刚那渔民,说了不好的话?”
他虽放低了声音问于成龙,但他离康熙比离于成龙还近,康熙怎么可能听不到?
知道他这是间接的问自己,康熙冷哼一声,怒道:“胤祚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溃堤怎么会修堤,不修堤当官的怎么挣银子?’简直岂有此理!你看看,这就是我大清的官儿!我大清,靠着这些官儿,怎么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怎么能让天下太平?”
见康熙发怒,胤祚也不恼,眼珠子一转,道:“先前儿子曾经听过一出戏,名字不记得了,但是里面几句唱词好玩的紧,皇阿玛我唱给您听啊……”
他站起来,甩着袖子,有模有样唱道:“听说那老包要出京,忙坏了东宫和西宫。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
“噗!”于成龙紧急之下举起胳膊,将喷出的果汁用袖子挡住,总算免了御前失仪的罪过。
康熙亦忍俊不禁,笑道:“在哪儿学的这乱七八糟的东西!”
胤祚笑道:“甭管儿子在哪儿学的,总归不是儿子自个儿编的……要编儿子也没这个本事啊,这哪是儿子能想的出来的东西?”
于成龙一面忙着清理他的袖子,一面道:“可不是?和郡王怕这辈子也没见过烧饼卷大葱,哪能写出的这个?”
“儿子一辈子都没见过烧饼卷大葱,但在他们眼中,只怕儿子顿顿都吃那个呢!”胤祚道:“所以说啊,老百姓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多数老百姓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保长,当官的做了什么,老百姓有几个能知道?皇阿玛若问他们过得怎么样,官府有没有随意摊派,这个他们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若问他们河道总督有无作为,两江巡抚可还清廉,他们只怕就要信口胡说了。”
康熙笑骂了一句:“就你歪理多。”
到底心情好了许多,道:“空穴来风,并非无因,这一段,得好好查查!若真有人敢借着修堤大发横财,朕绝不轻饶!”
喝了几口果汁,情绪舒缓下来,叹道:“如今的吏治,是要好生整顿了。不要看一个县丞、县令,芝麻大小的官儿,可老百姓就在他们手底下捏着呢!巧借名目,横征暴敛,借端勒索,一个比一个手段高!譬如一个小小的纠纷,非要牵连到许多人,不把相干人等油水榨干,绝不结案!老百姓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你说他们捞这些钱做什么了?除了中饱私囊,大多就是孝敬上官!”
“那些巡抚、都督,明明知道这些勾当也不参劾,反而谁孝敬的银子多便举荐谁,上下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长此以往,我大清的朝廷,岂不被这些赃官、贪官给占满了!”
胤祚安慰道:“朝廷是有这样的贪官,可也有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清官啊,哪里就如皇阿玛说的那么严重了?再说了,皇阿玛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把戏,要收拾他们岂不是轻而易举?犯不着为他们生气。”
又道:“只要皇阿玛慧眼识英才,多任用清官儿,清官自然也只会提拔清官,这样下去,朝廷上下岂不是一片清明了?”
康熙摇头失笑,道:“治理国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胤祚笑道:“反正儿子也不需要治理什么国家,多难也难不到儿子头上。皇阿玛您继续头疼去吧,儿子趁这会儿没事,去钓几条鱼起来炖汤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钓的鱼,吃起来总是特别香。”
果真在康熙的怒视下,拿着鱼竿钓鱼去了,不过以他的水平,能不能钓的起来就两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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