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圣旨,胤祚心中一片茫然,一瞬间,竟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最该做的事,是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进宫给康熙请安谢恩。
毕竟康熙已经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该他来走。
可是他又不想。
区区一个多月,那座原本熟悉无比的紫禁城,却让他觉得很陌生,里面的人,似乎也变得不再是熟悉的样子。
他一时间连胤禛都怪了起来,明明知道了他的意愿,为什么还要多事,让他去面对他并不想面对的一切?就让他离了这里,去外面快快活活的过活不好吗?
却又很清楚的知道,他其实是舍不得的,舍不得德妃,舍不得康熙,舍不得这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胤祚隐性的缩头乌龟属性发作,开始赖在床上养病,决定混过一天算一天。
然而才过了半日,他就装不下去了,胤祯来了!
先问过胤祚的病情,知道没有大碍之后,胤祯就开始发牢骚:“六哥你快进宫去看看额娘吧,额娘被佟佳氏那个恶妇气晕了!”
胤祚大惊:“什么?”
胤祯见胤祚神色大变,忙又道:“六哥你别急,额娘这会儿早好了,就是心情不好,总之,你还是去劝劝她吧!”
胤祚脑海中浮现出佟佳氏那双含愁带怯的美眸,这种小家子气的媳妇的确会让德妃不喜,可若说将德妃气晕过去——她有这个本事?
但又知道胤祯绝不敢在这种事上胡说八道,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胤祚灌了一杯茶,气呼呼道:“昨儿不是端午吗?六哥你又封了郡王,额娘高兴,想着一起热闹热闹,正好皇阿玛也有这个意思,于是在宫里设了家宴,完了登楼去看龙舟什么的。”
“所有兄弟,还有他们的福晋、侧福晋、阿哥、格格们都来了,又热闹又好玩。因为额娘想着,这次六哥你封郡王,都是四哥的功劳,可是又拉不下脸对四哥道谢,所以特意赏了佟佳氏一钟雄黄酒……”
“六哥你看原是多好的一件事儿啊,可是你猜佟佳氏她怎么着?她端着一杯酒,抖啊抖啊,几次喂到嘴边又放下,活像额娘赐她的是毒药一般。额娘气的脸色都变了,若不是皇阿玛在,直接都要摔东西走人了。可更气人的还在后面,佟佳氏摔了酒杯噗通一声跪下,哭着求额娘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胤祚听得一阵无语。
胤祯气直捶桌子:“她那模样,活似额娘故意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似得!她也不想想,若额娘真不想让她生孩子,她怀得上吗?退一万步说,额娘就算真糊涂了想害她,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皇阿玛的面动手?简直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缓了缓又道:“幸好四哥反应快,立刻很惊讶的问,佟佳氏你何时有了身孕?为何我不知道?这才为额娘解了围——既然连四哥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孕,额娘更不可能知道了。”
“可就算这样,额娘连带着咱们兄弟的脸也是丢尽了。这还不算完,皇阿玛招了太医诊脉,才知道她居然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足足六个月,她用鸡血假装小日子,等月份大了,还用白布缠着肚子——合着她连四哥都防着呢!六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额娘直接就气晕了,皇阿玛当场就撸了四哥的郡王爵,贬为了贝勒,说他连家都治不好,还怎么治国?”
胤祚忽然从这句话里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这绝对是报复……
发生了这种事,德妃的心情可想而知,且胤祚有近两个月没见到她了,也想念的很,便不再纠结了,快快的起床,收拾妥当进宫。
马车上,胤祯兴致勃勃的讲这几天的事儿。
“六哥你不知道,自打你封郡王的圣旨下了以后,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
胤祚诧异道:“我封不封郡王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胤祯道:“你不在的那段时间,皇阿玛动不动就发脾气,四哥整天阴沉着脸,仿佛谁都欠他几千两银子没还似得,按他们的话来说,感觉天都压低了三尺……哈,对了,六哥你还不知道吧,四哥现在有了新的绰号——讨债阿哥!”
胤祚一愣:“万岁要清理户部积欠了?”
胤祯摇头:“没有!”
胤祚奇道:“那讨得什么债?”
“其实也算是户部积欠,前儿刘御史被贬的时候,四哥就叫了人去讨过一次债。啧啧,明明皇阿玛没有下令抄家,可四哥派去的人比抄家还狠,连丫头婆子都拉去抵了银子,就只给人留了一身衣服,身无分文的赶到了大街上。”说到这里,胤祯不无遗憾的继续道:“不过那家人不知道从哪里又弄到了点银子,合家离京去了。”
这事儿胤祚还是第一次知道,不由失笑,这样的胤禛倒和传说中的刻薄皇帝有点儿像了。
胤祯见他笑了,讲的越发起劲儿,又道:“这会儿不是又来了个凯音布吗?四哥连刘御史都不放过,怎么可能放过他?所以……”
胤祚诧异道:“凯音布不是抄家了吗?”
胤祯笑道:“抄了!但是四哥说,人死债不灭,何况还只是抄了家?既然他还不出,那就让他的亲朋好友来还。”
“这话……好像有点儿不讲道理吧?”
胤祯道:“可不就是不讲道理?凯音布的族叔当时就嚷嚷,说他们家的银子都被官府抄没了,户部要银子,只管从那里面取去。可四哥说了,既是抄没了,就是朝廷所有,哪有拿朝廷的银子给犯官抵私债的道理?将那老头气的只哆嗦,四哥也不和他啰嗦,拿不出银子,就拿东西抵债。价值三千两的古玩字画,作价两百两银子就拿走了,真比当铺还黑……”
“凯音布任九门提督这些年,大到京城守卫、稽查,小到、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都归他管,这里面有多少猫腻?但凡和他沾亲带故的,谁没捞点好处?现在可都倒霉了,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四哥还搞了个什么拍卖会,将抵了债的东西进行拍卖,价高者得。这段时间,京城的大户人家,都为了户部一张拍卖会的帖子挤破了头呢!其中还有几个走门路走到我这里来了,我求到四哥那里,四哥问我得了多少银子,我如实说了,你猜四哥怎么着?他看了我一眼,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地契给我——我今儿去看了,呵!全是好地段的大铺子!四哥真是好大的手笔!”
“不过也是,六哥你想,一间价值五千两的铺子,作价一千两抵债,如果拍成四千两,其中一千两交回户部,里面还有足足三千两的油水呢!可惜我还太小,要不然也能像八哥一样,跟在四哥后面,好好捞上一大笔。”
胤祚一愣:“老八也参合进来了?”
胤祯嗯了一声,声音淡了下去,道:“他不是去了刑部吗?凯音布的事儿当然也有他一份,听说,凯音布借的那十几万两银子,四哥就是让他查清楚以后开的单子,谁该摊多少什么的……”
胤祚眨眨眼,敢情四哥把得罪人的事儿分了老八一半?至于好处,想想他平时对胤禩的态度——说不定还没他的份呢!
只听胤祯又叹气道:“我前面还有九哥、十哥、十二哥、十三哥,等轮到我的时候,肯定什么好差事都没了。”
“敢情对你来说,有钱捞就是好差事?”胤祚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你是皇子,眼皮子别那么浅行不行?”
胤祯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
胤祚又想起一事,板着脸问道:“刚刚你说你今儿去看过铺子?”
敢情这小子来探他之前,还先跑去看自己的铺子去了!
胤祯这才察觉说漏了嘴,连声讨饶道:“只是路过!路过!六哥你千万别跟额娘说,额娘会扒了我的皮的!”
胤祚冷哼道:“你原就是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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