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主事寻到这样赚钱的活计,应当不介意在下过来分一杯羹吧。”
对方何等身份,岂会缺这点银钱。
孟尧心中感动不已,笑道:“求之不得。”
两人一起书写,速度快了许多,排队的百姓起初见卫瑾瑜样貌风雅,衣着不凡,还不敢靠近,后来有人大着胆子过来,发现这新来的年轻小郎君不仅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出人意料的耐心温和,字还出奇漂亮,便也纷纷大着胆子过来。
谢府
李崖进到书房,面色不大好看道:“世子,兵部驳回了咱们借用那批废甲的申请,说是不符合规定。”
“什么规定?”
“说是如今各方战事吃紧,户部没有那么多的钱粮打造新的兵器,陛下的意思是,之前堆积的旧甲与废甲都要重新利用起来,节省开支。”
顿了顿,李崖道:“听说这项建议是苏公子上书提出的节俭要略之一,得到了韩阁老的极大认可。”
谢琅默了默,道:“从他这个兵部尚书的角度来看,这一建议的确可行,我此前想出此法,也算是钻了兵部的空子,添置新甲的事先搁置吧。”
李崖:“可朝廷不给京南大营拨款,没有这批新甲,飞星流光二营开春的装备便补不上去,届时那些悍匪卷土重来,世子如何应对。”
“废甲能不能用,符不符合规定,说到底,不过是苏公子这个兵部尚书一句话的事。咱们所需废甲数量,在兵部庞大废甲库里也根本不值一提。”
这厢正说着话,孟祥在外禀:“世子,韩阁老请世子过府一叙。”
李崖意外:“这个时辰,韩阁老找世子能有何事?”
谢琅没有多说,让孟祥备马。
到了韩府,早有仆从在外等着,谢琅扫了眼停在府外的几顶暖轿,问:“韩阁老还有其他客人?”
仆从道:“是锦衣卫几位大人,世子这边请。”
等到了韩府书房,谢琅掀帘进去,发现房中除了韩莳芳面色凝肃坐在书案后,果然还坐着两名内宦和身穿锦衣卫官服的人。
“阁老。”
谢琅正待见礼,韩莳芳已转过身,道:“唯慎,快起来,不必多礼。”又吩咐仆从上茶。
待坐定之后,谢琅方问:“不知阁老召末将所为何事?”
韩莳芳叹口气:“这个时辰叫你过来,的确是因为有桩难解之事。”
语罢看向坐在左侧下首的那名内宦,道:“这位是司礼监的王公公,还是由他来同世子说吧。”
被唤作王公公的人起身,同谢琅作了一礼,道:“世子应该知道,这阵子锦衣卫奉陛下命令,清查姚氏私产一事吧?”
谢琅点头。
“有听说。”
王公公道:“锦衣卫联合户部清查了这阵子,所获有限,仍有大量暗处产业没有挖出,这些都是姚氏搜刮的民脂民膏。无奈之下,锦衣卫只能继续对姚氏父子进行讯问,然而罪犯冥顽不灵,拒不交代。直到一个时辰前,逆臣姚广义之子姚松终于吐口,说想见谢世子一面,只将真相对谢世子一人说出。”
“久闻世子与那姚松交好,眼下各地战事频起,军饷紧张,若能查出这批产业,不仅能解陛下和朝廷燃眉之急,便是定渊王在北境战场上也能极大减轻压力。”
谢琅拨了下茶盖,抬眼。
王公公道:“因而,眼下恐怕要劳烦世子亲自去昭狱一趟,让姚松说出真相。”
第121章 金错刀(二十二)
一时除了韩莳芳,所有视线都落在了那泰然而坐的少年郎身上。
谢琅笑了声。
“诸位也真是瞧得起我。”
王公公也一笑。
“谁让逆犯指名要见世子呢,北镇抚与户部也实在是穷途末路了能不能为陛下分忧,可就全仰仗世子了。”
谢琅便问:“何时去?”
王公公:“前方战局如火,最好今夜。”
“看来诸位是有备而来呀。”
谢琅搁下茶碗站了起来视线却是看向韩莳芳道:“末将来到上京之后,是交了些酒肉朋友,可也仅是酒肉交情而已。按理事涉逆犯,末将不该插手,然既是阁老指示末将尽力而为便是。不过末将也有一个请求还望阁老允准。”
韩莳芳点头:“本辅也知此事为难你了,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出。”
“末将与逆犯见面必须有北镇抚以外的第三人在场。”
王公公眼皮掀了下:“世子这意思,是不信北镇抚了。”
谢琅一笑:“与北镇抚无关我只是怕人犯万一出了差池我谢唯慎这张嘴说不明白。”
最终是韩莳芳自案后开口。
“唯慎你思虑周全本辅答应你便是。”
树影婆娑高墙后偶尔传出一声尖锐的夜枭叫声,暗夜笼罩下的北镇抚仿佛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
谢琅站在北镇抚大门前双目沉沉望着府衙深处。
门檐上悬挂的灯笼投下几缕昏黄光线,映着他俊美冷峻侧颜。
“世子,请吧?”
王公公立在侧后方,展臂做了个“请”的姿势,旁边还立着另一名户部官员。
谢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裂骨之痛犹在眼前,这是重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前世这般近。
王公公也不敢出言催促,对方毕竟是谢氏世子,身份贵重,北境三十万大军,那是连京中诸世家都忌惮的存在,他一个司礼监内宦,岂敢不敬着。
“夜枭少见,因为此物只爱待在有死人烂肉的地界,不想北镇抚里竟有此稀罕物。”
谢琅缓缓开了口。
王公公干笑两声,道:“定是值夜的人偷懒,才让这些畜生偷溜了进来,待会儿杂家就让他们统统驱走。”
“不必费事了,离开此处宝地,它们还无处觅食呢。”
谢琅抬步走了进去。
王公公带着两名锦衣卫跟上,户部官员则走在最后。
到了昭狱入口,王公公道:“按照规矩,世子得解了佩刀入内。”
谢琅干脆利落地卸了刀,丢到一边。
问:“人关在哪里?”
王公公道:“黑屋子。”
这三字一出,一种无形的阴森气息立刻在空气里漫开。
在大渊朝,上到文武百官,下到普通百姓,几乎无人不知北镇抚黑屋子的存在。黑屋子一百八十余般酷刑,钢筋铁骨亦能碾碎,举凡进去的人,都是九死一生。便是生,也多半是半死不活,残缺着出来。
上一世,谢琅一身北境战场淬炼出来的硬骨头,便是在黑屋子里一根根被碾碎。
他是因为武艺高强,又是北境军少统帅,所以甫一进昭狱,便直接被关押进了黑屋子受审,一开始就用酷刑重刑。谢琅没有想到,姚松一个半点武艺不通,平日只知花天酒地的纨绔,也被关进了黑屋子里。
黑屋子,顾名思义,是指一间间由石头砌成的石牢,三面石墙,一面栅栏,里面没有窗户,见不到一丝太阳光亮,所以称为黑屋子。
穿过长长的甬道,王公公引着谢琅在一处石牢前停下。
跟着后面的锦衣卫点亮了甬道里的灯,谢琅站在石牢前,隔着铁制栅栏,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人。
准确说,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人。
姚松披头散发,手脚皆戴着沉重锁枷,单薄的囚服上全是颜色深浅不一的血迹,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蜷曲在墙角。
几只苍蝇绕着他嗡嗡飞着,不是落在伤口上,舔舐着血。
乍然见到光,姚松也没什么特别反应,直到王公公上前,说了句“姚松,谢世子来看你了,”姚松整个人方被触动某种机关一般,剧烈哆嗦了一下,接着艰难转过脸,朝甬道方向看来。
一张布满血污的脸。
看到谢琅一瞬,姚松眼睛骤然透出亮光。
想伸出手,却不可得。
谢琅沉默看着,半晌,偏头对王公公道:“将他的锁枷打开,我保证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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