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野召他来本就不是为了这个,刘太医恍恍惚惚地来,战战兢兢地离开。
原来是为了调理王妃身体一事。
听王爷那语气,似有不满,至于哪里不满,刘太医并不敢多想,只能在王妃每日的膳食中多加几道药膳。
然而……
就算王妃身体好了,要承.受王爷,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刘太医深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又沉重了不少。
对于两人之间其实早就有过一次的事情刘太医浑然不知。
安连奚第二日晨起时,刚洗漱完,温木就端了一碗汤药过来。
昨夜回来薛时野哄着他喝了醒酒汤才让人睡下,所以今天安连奚起来时并未感觉到头疼,而且他身上亦无其他不适的地方,“这是什么?”
温木小心看了眼坐在窗边手执竹简的人,说道:“是给少爷补身体的。”
安连奚以往都是用膳时会用些药膳,今天怎么一大早就要喝这些,注意到温木的目光,他微微转头,“王爷。”
薛时野眼睑微敛,依旧在看手中的竹简,并未抬眼看他,“怎么了?”
安连奚说:“为什么早上也要喝啊?”
须臾,薛时野才稍稍撩起耷着的眼皮看他,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养身体。”
安连奚眼神飘忽,不是很想喝。
他怕苦。
薛时野像知道他的想法,补充道:“甜的。”
昨晚他特意让刘太医过来就是说此事。
“甜的?”安连奚讶然。
原来这个还能做成甜的。
既然是甜的,安连奚就好接受得多了,接过温木端着的碗。他尝了一口,果然是甜的,于是也不犹豫了,大口喝了起来。
薛时野见他乖乖喝完,唇角不禁翘了下,“明日也要喝。”
安连奚放下碗,闻言点头。
如果都是这么甜的,那就喝吧。
薛时野眼中笑意更甚。
待用完早膳后,他告诉安连奚,“今日要去田间查看作物的情况。你……是留在这里,还是与我同去?”
驿馆守备森严,待在这里薛时野还算放心。他倒是想带着人同去,但南境这边的炎热程度比之京城更甚,出去太热,他担心把人晒出什么好歹。
但安连奚听完便迫不及待道:“我也去!”
其实他早上醒来心里还有些遗憾自己昨天又没把演出看完。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可是谁又能想到果饮里面都含了酒精。
眼下安连奚对于能够再次出去逛逛还是非常向往的。他不想一个人待在驿馆,有些无聊。
薛时野自然想把人带在身边,略一思索便带着人一起出门了。
马车上,薛时野手摇着折扇,安连奚则趴在矮榻上,也不要他抱了。
嫌热。
“你自己要出来的。”薛时野眉梢轻抬,扫过他出门时还满脸高兴,此刻面带恹色的人,好笑道。
安连奚乜他一眼,也不反驳,唇瓣张合,只道了句,“热。”
薛时野一顿。
下一刻,折扇摇动的速度愈发快了。
安连奚不由笑起来,心里有些高兴,微微扬着嘴角。
薛时野瞥了眼他上扬的嘴角,心间微动,轻声开口,“喜欢出来玩?”
安连奚点点头,“喜欢。”
薛时野‘嗯’了声,伸出手将他鬓边的一缕乌发撩开,嗓音舒缓,“回京后,再带你玩。”
安连奚指正道:“我们还要去江南玩的。”
薛时野哑然失笑,“王妃说的是。”
安连奚看他,眸光清亮纯粹,跟着弯了弯眉眼。
外面很快传来了张总管的声音,“王爷,到了。”
车子停在一处树荫下,薛时野掀开车帘,远处徐知府一众早就等在那里了。
如沈玦昨日所言,蝗灾的预兆没有看到。反而是天气愈发炎热,农作物生长困难,南境的百姓们虽有蓄水的习惯,但也不够用来灌溉农物。
薛时野下去就听对方道:“王爷,现下这天气,粮食恐保不住。”
徐知府拧着眉,颇为痛惜道,说罢静待薛时野决断。
这位岐王他也是听过的一二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但对方是王爷。
徐知府不敢擅专,同时也想看看这位的应对。
从一个人的行事便可窥其心性,徐知府心有抱负,可却困于南境这方寸之地。但他并非好高骛远之辈,将南境的百姓都当成了家人般,思百姓之所思,想百姓之所想。
同样的。
徐知府也想守护更多百姓,使民众安居乐业,创和平盛世,见证大好河山。
然这些光凭他一己之力是不够的。
徐知府有信心自己会被调令回京,所以在这次看见南下的两位皇子,有心试探一番。
究竟有没有让他效忠之人。
原著里,徐知府只见到了六皇子,在这次对方南下一行中见到后者的温和亲厚,深觉六皇子是能够善待百姓之人。又在回京后见识到了对方在朝堂之上的运筹帷幄,遂决定追随六皇子,助其登上大宝。
安连奚坐在车里,将车窗撩起,一边摇着薛时野留给他的折扇,一边趴在窗边看。
徐知府是个好父母官,又有能力,要是能站在王爷这边就好了……
正看着,那边的人可能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朝这边望来一眼。
徐知府见到是他愣了下。
这不是岐王妃吗,竟也跟着过来了。
岐王一行抵达南境的速度太慢,徐知府曾有些疑虑,却听那些先到的大臣们提起因由——原是岐王妃身子不好,岐王疼惜,这才耽误了行程。
徐知府又听闻此次来南境的这一路上,岐王妃还病过数次,心中一时还颇为感慨。
眼下见岐王妃愿陪岐王一同前来田垄间查看,不免有些动容。
念及此,徐知府朝他的方向躬了躬身。
安连奚一顿,也对着他笑了下,而后目光往别处扫去,落在田间因暴晒变得干瘪发黄的农作物上,也露出惋惜的神色。
书中所看不过是一句话概括,到底不如亲眼所见。
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年,最终却因为大旱一无所收,想想就痛心。
安连奚蹙了蹙眉头,看到小小的孩童拿着一个馒头在啃。对方身形十分瘦弱,头发干枯发黄,手中的那个馒头可能是他中午或者一天的饭食。
这人世间的苦难太多太多。
安连奚以前待在医院,见过最多的就是来往的病患,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遭遇,就好比他,也是从出生就注定了早夭的命。
但安连奚是幸运的。
他有着一对爱他的父母,用尽了所有的努力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次又一次,最终也抵不过命运的摧残。
就像是南境的这些百姓,他的命运也早已注定。
作者笔下的南境天灾不断,可所谓的大旱,也不过是对方为了给主角铺路所书写下的产物。
然而,作者有错吗?他只不过是写下了一本书,写下时并不知晓书中自成一个世界。
而安连奚则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遍布疮痍的南境落在他的眼底,但他救不了所有人。
人好像生来就是这般渺小的存在。
可同时,也存有无限的可能。
安连奚放下折扇,从桌上拿了一碟子点心,用布包好。
温木问:“少爷,你要做什么?”
安连奚将布包递给温木。
少顷,温木下车,麻烦把东西让侍卫拿过去送给了那个孩童。
安连奚没有擅自下去。
薛时野说让他好好待在车上不要乱跑,出门在外人多眼杂,不能让对方分心。
看着那小孩满脸惊喜地蹦跳着欢呼的模样,安连奚靠在窗边也笑了起来。
他是救不了所有人,但他可以把眼下所见的苦难抹平。
不为别的,为心安。
苦难总有一天会远去,海晏河清的那一天也将到来。
徐知府调走后,应该会有合适的人顶上他的位置,一定也会是个忧国忧民的父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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