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顾问然愣怔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指向温连,“你……疼爱他?”
温连冷冷道,“不像么?”
见顾问然面色呆滞,温连轻嗤了声,转身离开。
身后顾问然不甘心地喊了声,“江大人,你说笑吧?”
崔晏那般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可也没准,以崔晏对“江施琅”的容忍程度,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温连不置一词,任由他胡乱猜测去,来到前庭,崔晏还跪在老地方,面前搁着个瓷盆,瓷盆里的黄纸已经烧过一轮了。
他缓缓走近,轻咳了声。
崔晏闻声抬头,一眼便从那身形认出了温连,低低道,“你来了。”
今日崔晏看着倒是很温顺,想必是昨天的话起了作用。温连稍稍放心下来,看着崔晏瘦削的身形,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四下望了望,没有其他侍卫,把包裹打开,拿出块精致的小点心,递给崔晏,“吃吧,还热呢。”
崔晏抿了抿唇,他其实已经用过晚膳。不过温连给他的东西,他还是伸手接过,一点点吃掉。
见他乖乖吃东西,温连心头又软乎乎起来,仿佛能看到当初那个五岁的小崽在他怀里,像只小猫一样认真吃饭时的模样。
啊……那时候多可爱啊。
“今天又跪一天?”温连拽过一只蒲团,坐在他身边,有些心疼道,“不是告诉过你,没人的时候就不用跪了么,对膝盖不好。”
崔晏轻轻点头,诚实答,“做做样子罢了,并未跪多久。”
见状,温连便也不好再说,他回想起昨晚陆允城的话来,低声道:“昨天右丞相陆大人来我府上了。”
昨晚,陆允城的话说得云里雾里,有些他想了一整晚都没想明白,以他的智商玩权谋等于白瞎,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告诉给崔晏知道更好些,他不懂的,男主肯定能懂。
崔晏神色并无起伏,双手合十,似是闭目祈祷着些什么,手上那串那串殷红的香珠在苍白指间更加鲜艳夺目,“嗯,他说什么了?”
“他说,”温连把陆允城的话一一复述给崔晏,“幽州刺史上奏,那边早已多日暴雨,洪涝频发。今年怕是又要不安生了。”
顾问然恰好赶到,听见此话,心脏瞬间悬起来,急切地问:“幽州发涝灾了,情况严不严重?”
温连摇了摇头,这些话都是他从陆允城那里听说,他的职务只有教好皇子,朝堂的事,他并不清楚。
“殿下,”顾问然焦急地看向崔晏,说道,“幽州有难,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
幽州地远势偏,外有异族来犯,内有朝廷不管,每次遇到天灾,更是伤亡惨重一片凄惨。
在温连和顾问然紧张的注视下,崔晏终于缓缓开口,“孤去不得。”
“为什么?”温连和顾问然同时发问。
崔晏睁开眼,指尖捻动香珠,淡淡道,“陆允城与孤无冤无仇,不会轻易帮孤这种事情。”
温连赶紧凑到他面前,说道,“可他也不会轻易害你,昨天陆大人说了,他是为了国事,希望天下安宁,不像是揣着坏心。”
闻言,崔晏轻轻笑了,低声道,“你看谁都是好的。”看陆允城如此,看他也是如此,在温连眼里,仿佛谁都是善良热诚之人。
温连不太认可,指了指身边顾问然,“不啊,我看他就挺坏的。”
顾问然:……
被他逗笑了些,一整日守孝,死水般的心境也在此刻泛起波澜,崔晏耐心地同他解释:“陆允城在朝中并非中立,他看好的是年幼的六弟,崔允。崔允乃是皇贵妃所出,皇贵妃正是陆允城的胞姐。”
“崔允虽年幼,但心智赤诚,先前在孤回京之前,左丞坚持立长不立幼,想助崔颖登上太子之位。右丞认为崔颖才识有亏,性格偏激急躁,并不适合成为太子,二人常常因此起争执。”
温连仔细地听着他分析,越听越有种奇异的自豪感。虽然感觉还是啥也没听懂,但是他儿子真的很厉害啊。
“陆允城此举并非为了帮孤,他是在试探你。”崔晏沉吟片刻,缓缓道,“在他眼里,你必定是和你爹一样支持崔颖,与孤交好也不过是表面做戏罢了。”
顾问然十分不合时宜地插进一句来,“所以,江大人真的不是和殿下表面做戏么?”
俩人同时瞥他一眼,十分默契地无视掉他,温连轻声问,“他以为我支持崔颖,所以必定会把幽州有灾的事情瞒着你,反而告诉给崔颖知道。”
“对。”崔晏赞许地点头,“聪明。”
温连被夸了,腰板也挺直了不少,“还好啦。”
崔晏忍住笑意,继续道,“治理灾情是皇子功绩的重要评判之一,若是真有这么大的功劳,陆允城怎么可能会专门留给崔颖?他巴不得崔颖德行有亏,遭皇帝嫌弃。这其中必有蹊跷,此举是陆允城特地挖了个坑,给江家和崔颖跳。”
温连恍然大悟,“他害我!”
“朝堂事诡谲多变,人心复杂,太傅日后要小心。”崔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想要将温连拉得更近些。
旁观的顾问然嘴角微抽,忽然有点没眼看。
温连浑然不觉,仍在紧张,“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他就不怕我真的瞒着我爹告诉你?”
“那也无妨,孤和崔颖都是六皇子登位之路的阻碍,除掉一个算一个。”崔晏半揽着他,声音愈发低沉,“依孤所料,幽州涝情应当并不严重,但若有皇子急着去赈灾立功,收揽民心,落在皇帝眼里,其心必异。”
听到这里,温连冷不丁地颤了颤,由衷感慨道,“真是人心叵测啊,那咱们将计就计,祸水东引到崔颖身上,还是怎么办?”
话音落下,温连没有得到回应,却突然发觉自己胸前多出来双手,他扭头看去,臭小红的脸已经近在咫尺,身上淡淡的檀香裹挟着略显急促的呼吸扑洒在耳侧。
他面无表情,伸手想去扯住崔晏的耳朵,“又来?”
崔晏动作极快地捉住他的指,稍微松开温连些,抬眼看向顾问然道,“顾大人先请回吧。”
顾问然早想走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得命,殿下,江大人,下官便不打扰了。”
被最讨厌的顾问然撞见这种事,温连脸上已然滚烫,像是快烧着了似的,咬紧下唇,不肯出声理他。
直到顾问然离开,温连瞪向崔晏,带着些薄怒,沉声道,“温小红,昨天爹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听进去了。”崔晏垂下头,指尖在温连的手上缓缓划下,攥紧了他的腕子,“你说想要我做救世主,我听进去了。”
“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温连没好气地想挣脱开他的手,挣扎半晌,崔晏的手仿佛铁铐般,纹丝不动。
“当救世主有什么好处?”崔晏忽地发问,“当皇帝又有什么好处?”
温连一时噎住,不知如何作答,大脑飞速旋转,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这个……可以做很多对百姓好的事情,能救更多像核桃毛豆一样的孩子。”
闻言,崔晏淡笑了声,“那是你的心愿,并非我的。”
为人父母者,总喜欢将自己的志向强加给孩子,哪怕温连与他没有任何相似的血脉,却还是不可控制地犯了这个错误。因为疼爱他,所以总想让他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长大成人。
他以为的好,并非就是真的对崔晏好。
温连哑然失语,一下子找不到理由来解释,半晌,闷闷道:“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按你的心愿发生。”
闻言,崔晏松开他的腕子,闭上眼,继续双手合十,不知在祈祷谁,“会的,我想做的一定会做到,十五年来,一向如此。”
这发言怎么那么像要被打脸的反派,温连眉头微蹙,刚想教育他几句,却听崔晏不疾不徐道,“当救世主不难,只是成大事者,必须伴随着牺牲,你愿意为之牺牲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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