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连偏头看他,眸光对视,崔晏的神色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没荒废学业,也有好好读书的,在家里一直很听老爷夫人的话,夫子说我是他最省心的学生,再过几年我就去考乡试,拿头名回来。”
听到这,温连倏忽抬手,从衣襟内取出一片巾帕,握住崔晏的手腕,沉默不语地一寸一厘地仔细擦过。
“唉。”他颤抖着手擦拭,稳住声线,叹了口气。
巾帕不小心掉落在地,温连俯下身子去捡,泪珠却滴在地上,溅开灰尘。
傻不傻?
傻小孩,一个死人而已,为什么要惦记这么久。
在这个虚构的世界,温连已经快要分不清楚,小红究竟是虚假的角色,还是自己不敢细思的真心。
名字是他起的,家是他给的,上学是为了他,学做饭是觉得他会高兴,花费十年在城隍庙里捏神像是认为他是神仙,总有一天可以再回来见自己。
小红的一生,已经被他彻底改变了,就像小红亲手捏出的神像般,小红也是他一手塑造出来的。
他本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意志,有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温连这个名字拴住了他,如同一道枷锁。
分明一开始,他是为小红才来到这个世界的,现在小红却是为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唉。”
声音微含哽咽,他又叹息,揉掉眼角的泪,却怎么也揉不完,眼泪越来越多。
他一把将崔晏抱在怀里,颤抖着叹息了声,“爹爹对不起你,小红,我好想你。”
崔晏愣在他怀中,胸口的心脏猛烈抽动一下,刹那间,一滴泪从脸侧划过,他赶快悄悄擦掉,在温连看到之前让泪痕消失不见。
他笑着说,“没事,回来就好啊……我也好想你。”
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温连,其实说那么多,我真正想说的只是这一句而已。
*
回到温府,崔晏牵着温连的小臂,似是担心一松手对方就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熟轻熟路地在青石墙脚下穿梭。
“家里现在欠了很多钱么?”温连忍不住问。
“家里没欠多少钱,是我们擅自想要帮忙找门路挣钱,替他们分担一点。”崔晏回答着温连方才的问题。
他知道,温连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便耐心地一个个回答起来。
“名字是温玉让我改的,入族谱不可用小红这般草率的名字。当然,我更喜欢你起的名字。”
“夫人和温玉身体康健,你不必担心,只是老爷偶尔头风病发作,疼得厉害些……我?我很少发病了。”
“你放心,大家对我都很好,但都不及你对我好。”
听了半天,温连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稳稳落下,只是还有一点,他闹不明白,“小红,你怎么不喊我爹爹了?”
你你你的,听着他浑身不自在。
话音落下,崔晏动作僵滞,没有回头,“我们不是说好要暂时掩藏身份吗,所以,我们还是以同窗相称。”
闻言,温连放下心来,还以为小红跟他生疏了呢,他笑着答应,“这主意好,不过哪有互相喊同窗的,不如你以后就喊我哥哥,我喊你弟弟,咱们兄弟相称。”
崔晏愣了愣,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
“没事。”温连毫不在意地揽住他,发现自己居然还得踮起脚才能够到崽的肩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道:“这不是做戏给别人看么,私下里你还是可以喊我爹爹啊。”
听到他的话,崔晏默了默。
想不通。
温连为何总是执着于此,一定要当他爹呢?
崔晏侧眸看去,望见温连高兴的笑颜,还是把话忍住,轻轻应下,“好。”
他的神仙这么做一定有神仙的道理吧。
第19章 心上人
月朗风恬,万籁俱寂。
天边似乎都被满池碧叶荷花映照成青色,偶有几只摆尾的鲤鱼在船底溜过,藕荷在鱼群穿梭的动静中缓缓摇晃。
微风吹皱湖面,小船漾开清波,草蓬散发着清淡的木香,温连酒兴阑珊,懒懒散散地倚在船头,素色衣衫衬着湖光天色,静静泼洒在船板上。
白皙如玉的指,垂在船畔,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湖水。
好舒服。
人生就是应该如此才对。
小红说要带他去好地方玩一玩,没想到崽是想带着他到湖心泛舟,他们便从温府小厨房偷了几壶酒,又摸了几碟小菜。
酒足饭饱,温连喝了不少,脑袋晕晕的,惬意到连翻个身都懒得动,真想就这么在这艘不知游荡去哪里的小船上,飘一辈子。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扣在他的脑后,温连惺忪地睁眼。
耳边传来小红温润的淡声,“来。”
变声期过了,这小嗓子还真好听。
温连懒得思考,干脆把脑袋搁在他手心,下一刻,脖颈后便被塞进一只柔软芳香的布枕。
躺在枕头上,温连满足的喟叹一声。
有儿子伺候真好啊——
这就是装模作样几个月,荣华富贵一辈子的感觉吗?
崔晏安静坐在温连身边,恭敬细致地为他斟酒,清亮的酒液落入莹透的琉璃杯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他看了半晌,抬起头,又见到温连像熟睡孩子一样温顺的睡脸。
良久,他轻轻问,“还要喝吗?”
温连从湖水里抬起手,哼哼着去够崔晏手心的酒杯,却怎么也握不稳酒杯,“要喝。”
手臂分明都软得没力气了,还要喝。
崔晏失笑了声,“我喂你?”
“不用,算了,不喝了……”温连哼哼唧唧地答,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趴在了他膝上。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趴在了哪里,只知道怎么舒服怎么躺,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头顶传来的轻轻吸气声。
崔晏眸光凝落在他的侧脸上,眼睫很纤长,浓密得像一把小扇子,睡着时就跟某种小动物一样,很可爱。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从前躺在温连怀里,他只觉得温连的怀抱很宽大、温暖,今日却觉得他缩在自己膝头像一只小动物般可爱动人。
“小红。”崔晏听到怀里传来一道呼唤,声音轻得似乎能融入湖面微风中。
他下意识应了声,“嗯。”
怀中人闷闷笑了笑,仍闭着眼,“你长高很多,也变样了。”
崔晏附和笑笑,拨开他额头碎发,“是啊,可还让你喜欢?”
温连沉吟了声,说:“喜欢。”
翻个身,他睁开眼,眸光水亮,盯着崔晏傻笑,语气却没有半分调笑意味,全是满满的自豪,“我儿子长大后也太帅了,一点也没长歪。”
崔晏一怔,耳尖微红。
他有些庆幸,至少这张脸很称温连心意。
温连离开的十年里,心底的恐慌像是野草般攀爬生长,逐渐壮大,以致遮天蔽日,他从没有一刻放弃找寻让温连回来的办法。
十年,十年时间行坐睡梦里全部惦念着一个人的面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忘记那个最重要的人,温连的名字就像被他自己用尖刀剜在心口般,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温连,不要忘记温连。
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就连崔晏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变在哪里。
比如,他们分明可以在温府好好歇下,跟毛豆核桃他们坦明身份,一起吃饭叙旧。
但崔晏没有,不知为何,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温连回来了。
那尊神像,是他瞒着毛豆和核桃独自亲手捏就的,这些年来,也是他一个人日日供奉。
崔晏觉得,自己应当是早就把温连当成了神仙,一位独独为他而来的神仙。
耳边传来温连轻笑的声音,“发什么呆?”
崔晏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
“哎,对了,”温连八卦起来,“这些年应该有不少女孩喜欢你吧?”他有点好奇女主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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