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此时看上去也许很狼狈,但他依然对趴在地上的那只幼雌强撑出了一个笑容,“不会有事的,但我需要让你们忘了这一切,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抱着君伶回了他的院子。
君闻怔怔地望着这个忽然出现的人,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个人刚才说……忘记?
君闻怔在原地发呆,良久过去,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画着雄虫样貌的幅画撕开,毁去一半之后,将不太容易辨认的下半张脸埋在了院子中只有自己知道的石头底下。
161 变故(下)
萧晏池将君伶抱到了他的院子里, 刚把他放在床上就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口腔中立刻充满了血腥气。
萧晏池将带血的唾液咽了下去,一直在颤抖着的手轻轻抚上了君伶的脸庞。
雌虫就算陷入了昏迷还在流泪。
萧晏池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 然后又下意识在他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生日快乐。”他喉头发紧, 但依然小声说出了这四个字。
这个从四岁就来到他身边, 然后陪伴了他整整十二年的少年,今天就成年了。
就算以后都没法相伴, 但是他不会死, 自己也不一定会死,这就够了。
即便他不记得自己也没关系, 他记得就够了。
他最后的私心,也许就是留在那只雄虫身上的印迹。
他下了暗示, 让那只雄虫顶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我真的无法再与你见面的话, 至少还有一个雄虫身上有着我的灵骨,带着我的姓名活在这片宇宙中。
不知道以后当你听见他的名字的时候, 会不会想起我……
他的手轻抚着君伶的长发, 将他关于宴会之后的那段记忆也全部封印在了意识深处。
萧晏池满怀眷恋地深深望了一眼君伶, 最后点了下他的鼻尖,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 失去半身的后果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即便是药物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还要去解决那两只幼雌的记忆……
这两只幼雌看上去跟当初的君伶差不多大, 同样的银短发,同样的紫色眼睛, 只不过远不如当初的君伶冷静。
两只幼雌已经哭花了脸, 脸上写满了惊惧和恐慌。
君闻抓着萧晏池的手, 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我该怎么做……”
“放松……别怕……”萧晏池的手放在他后颈处, 几近枯竭的灵力成丝般顺着颈椎涌入大脑。
他的声音很轻柔, 君闻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样温和的跟他说话的人,所以它几乎瞬间就放松了下来,听从对方的指令闭上了眼睛。
“现在,感受你大脑中的这股能量,然后回想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
君闻身体一僵,紧接着它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萧晏池感觉到了它的瑟缩,所以握住了它的手轻声安抚,“别怕,相信我,你会忘了这一切的,只要你听我的话,会过去的……”
君闻的身体开始放松,然后它忽然重重的反握住萧晏池的手,猛地看向君辛,道:“辛辛它的记忆有问题,它记不住发生的事情。”
萧晏池怔了一下,然后点了下头,道:“好,那我们只需要解决你的记忆就好。”
君闻在他的笑容中重新闭上了眼睛,随着记忆的流逝,它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困,紧抓着萧晏池的手也缓缓松开……
等这一切结束,萧晏池长舒一口气,他看向另一只瑟缩在角落中发抖的幼雌,实在提不起精力再安抚它了。
他将君闻放在地上,然后踉踉跄跄的起身回到了君伶的院子。
院子里的阵法痕迹已经很弱了,而他失去了半身,药丸中的灵力没办法留存,正在飞速流逝。
他快要连走到那里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爬过去的。
他连再去看看君伶都不能,就这样无力地闭着眼离开了他的世界。
光星重新照亮大地,从昏睡中醒来的君闻怔愣地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摸不清自己为什么睡在了地上,而君辛正蜷缩在它身旁,睡得正熟。
君闻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拿着食盒踏进了院门,剩下的它都不记得了。
它很确信雌虫不会失去记忆,那么很大可能是它在踏进院子的那一瞬间就因为太过劳累而昏倒了。
是君辛跑出来将它挪到了院子中央。
君闻有些愧疚地看了眼君辛,然后连忙将它摇醒,在它耳边轻哄道:“辛辛,起来,我们去屋子里睡……”
君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君闻又恢复了熟悉的模样,它便也笑了,冲着君闻重重点了下头。
而另一边的君伶神情淡漠地睁开了眼,上了征兵组织的飞船,近乎机械的套上了印有自己编号的作战服。
他完美的通过了监察队的记忆扫描,也通过了士兵的考核机制。
他不再是萧晏池的君君,他只是一柄刀,一柄依靠鲜血来获取热量的刀。
他成了扬名整个虫族的战斗兵器,永远冲在第一线,所到之处没有一个活口。
他将自己的性命悬在刀尖,从鲜血中寻觅温暖,在死亡线上找寻活着的证据。
他做了一个又一个摸不清由来的梦,画了一张又一张让他越来越焦躁的图,但却离梦中的一切越来越远。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
直到后来,直到他被晏池从死囚犯中带走,直到他在晏池的身边感受到另一个灵魂的存在。
在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被重新赋予了意义,他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重新焕发了别样的光彩。
他渴望着【晏池】的折磨,因为每当他的鲜血涌出,那个灵魂都会抚摸着他的发心,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梦里,好像他也曾获得过这样的温暖。
每一次【晏池】用君闻它们威胁他,他都能听见那个灵魂无奈的叹息和眼眸中似有若无的怜惜。他不是被雄虫的威胁制服,他只是为了那抹怜惜,甘愿低头俯首。
那是他灵魂深处的悸动,是他失去的记忆遗留在骨骼中的爱语。
他忘记了一切,可灵魂上仍旧铭刻着属于萧晏池的气息和温度。
他即便忘记了一切,可依然在寻找,在回忆,在生命的每一个间隙里寻找萧晏池的痕迹。
…………
而萧晏池则在另一端的地星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所有的监控和行踪没有任何异样,而他就是醒不过来,并且全身的灵力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流逝。
萧家上下各种阴谋论走了一遍,查了无数能威胁到萧晏池的人,但是一无所获。
他们只是含着泪在他面前哭,说他不幸,说上天收回了对他的宠眷,然后转头开始寻觅下一个合格的继任者。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小世界已经因为灵力的溃散而崩塌。
他与君伶的记忆本就是以小世界的存在作为依托的,而当小世界消失之后,他与君伶在那里存在过的痕迹也会随之在他的记忆中被抹除。
他原本以为能留住的记忆,也已经随着小世界的关闭而被彻底遗忘在那个角落里。
他只能怔怔地望着那个陌生的萧子言,满怀迟疑地看向身边的人,问一句:“我是不是有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人,那个人,是他吗?”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将所有关于他的视频都翻出来,告诉他:“是呀,你只有这一个弟弟。”
他看着那些视频,看着视频里那些陌生的面孔,随着众人的描述重新构建自己失去的记忆。
他还有个弟弟,只是这个弟弟不为人知,被他藏进了心底,被他遗忘在了小世界里。
而他也只能凝望着萧子言,努力捕捉着那些线条般虚幻的记忆,小声问他:“我教过你刀法吗?”
萧子言也顶着那些“别再刺激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说:“教过。”
“是吗……”萧晏池坐在病床上,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一片,全身发痛的骨骼似乎都比不心中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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