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在享受战争。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能长时间存活在这样的血泊中,它们会疯,会怕,会想逃。
无论如何,都不会像君伶这样甚至称得上狂热一样的冲陷在死亡中。
甚至于,如果萧晏池不是与他链接着五感,他也许都会产生与网民们同样的误会。
可是此时他们的五感是相连的。
所以萧晏池能感受到君伶心中那种兴奋的来源。
他游走在死亡线上,每一下攻势都是毫无保留的进攻,他在砍下别人头颅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脏彻底暴露给了自己的对手。
他在求死,或者说,他在这种生与死的边界里,无声的求救。
他很痛苦。
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掏空了,可是还被吊着一口气一样的痛苦。
不能活,也死不掉。
他竟不知道,君伶口中轻飘飘略过的那么多年,竟然一直都在忍受着这样巨大到足以瞬间将人摧毁的痛苦。
君伶……你到底,经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不适合日6,手要断了555
83 进化(上)
萧晏池一时被君伶身上传来的情感震惊, 他究竟是如何在这种无底洞一样,足以将人吞噬的情绪中一直熬下来的?
他先是用灵力封闭了君伶的五感,而后用自己的意识缓缓包裹住了他的灵魂。
沉浸在幻境中的君伶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瞬间跌入了黑暗里, 还没等他对这五感全失的情况生出恐慌, 下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柔而厚重的力量拥抱住了。
这感觉是如此熟悉, 好像生来就与他的魂魄绑在一起,它将自己全身的每一处都轻缓的包裹住, 细心的安抚着他无处安放的恐慌与痛苦。
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说着“我在”,无尽的安抚之意从那人的声音中传出。
他的心里却忽的生出了一种委屈。
这委屈来的莫名, 就像是摔倒的孩子遇见了能祈怜的大人,那些藏在心中多年的苦痛一朝有了发泄地。
“你不在。”他执拗的反驳着对方的话。
他被挖空了一块,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可他却连自己失去了什么都忘记了。他不断地找寻着可以填补自己的那种感觉, 却没有一次能等来那句“我在”。
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他的神经,无尽的死寂与绝望从心底涌出, 而后蔓延向身体各部分, 密密麻麻的痛, 让他错觉自己时刻都宛若在被凌迟。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了,可每当他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 就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提示他: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可如果活着的代价是忍受生命中永不停歇的折磨, 那么坚持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他屡次想放弃, 却又屡次在那个辨不清源头的声音中撑了下去。
可他总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了战场上, 是不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空洞和冰冷就能随着生命一并消失?他将自己的命悬在刀尖, 只有无限逼近死亡的时候, 他才能短暂的遗忘那种不断拉扯着他往地狱里坠的寒冷。
他忍不住抱怨道:“我需要你的时候, 你一直都不在。”
那个声音停了一瞬, 当他开始恐慌对方是不是又消失了的时候,却听见那句放缓了之后,更显温柔的声音:“是我不好,以后我一直都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这句话里包含的疼惜太过清晰,一瞬间就安抚住了君伶。
他很贪心,可要的从来都不多,他只想要那个人留在他的身边,填满他空旷了这么多年的生命罢了。
下一瞬间,他眼前的黑暗开始退散,可是那种温柔却依然在他身边。他的耳边开始传来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肌肤也开始慢慢恢复触觉……他的感官越来越敏锐,他闻到了大海淡淡的腥潮气,甚至还捕捉到了海风中微弱的血腥气。
君伶终于彻底恢复了意识。
他一睁眼,眼前就是萧晏池温柔的笑容,对方捧住了他的脸,又将最后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以后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君伶怔怔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纵他如此贪心,可也从来没想过会听到对方为他允诺出永恒。
“是。”萧晏池的眸光温和至极,“我会陪你到我的生命尽头,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不松开。如果你身在地狱的时候我不在,那从现在起,我带你一起去看人间,好不好?”
“好……”君伶痴痴的回望着他的眼眸,唇角勾起笑容,眼中却不自觉地坠下一滴泪珠,他又说了一遍:“好。”
对我而言,重要的不是身在哪里,而是你在哪里。
如果你在我身边,那么地狱也是人间。
“别哭。”萧晏池轻轻拥住他柔声安慰。
被莲娅的声音影响的时候,他并不是一点理智都没有了,萧晏池触碰他的时候,让他放松和自己感官相连的时候,他其实都知道。
但是对方什么都没问,只是在一刻不停地给予他安抚与承诺。
可就是这样一个全然信赖他,温柔的规避着触碰到他伤口的人,却让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一样的疼。
君伶靠在他怀中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您之前问我,既然有离开晏怀的能力,为什么不走,对吗?”
他没有等萧晏池的回答,继续道:“是因为您。”
“从我第一次在晏怀的身边感觉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等你。”君伶直起身子,毫无避讳的看向萧晏池,自从和他相遇以来,他其实一直将自己隐藏在柔顺的躯壳底下。
就像一只耐心捕获猎物的蜘蛛,布好了一张网,借着萧晏池的心软和迁就,无声的加大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看到了萧晏池眼中的惊诧,但他并没有回避,而是将手环上萧晏池的腰,将他拉近了自己。
“也许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他直视着萧晏池,道:“我上战场之前大病了一场,但是军队不会因为我生病就推迟入伍的时间,我依然跟着去了。浑浑噩噩的杀了第一个敌人,浑浑噩噩的回了营地。发烧,做梦,忘记,杀人。这四件事就像是一个不断复制增生的毒瘤,在我的心中扩大,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沉浸在里面出不来了。”
萧晏池想起那时君伶说过的话,他说自己总是会做梦,可是梦里的记忆又会在醒来后很快消失。
他意识到君伶此时正在向他剖析一些他以前从未怀疑过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打断,而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一些。
毕竟面前这个看上去很镇定的人,其实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自知的颤抖。
“因为是贵族,所以军队请来了心理干预师,他说我可能是刚上战场所以受刺激了。雌虫,会因为战争受刺激,这简直是整个营地的笑话,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我在休战期回去过尼达克莱,当时君闻来找我,我仍然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君伶的声音开始有点沙哑,那种如影随影的,脚永远也踩不到实地上的空茫感,似乎又随着回忆一并涌了上来。
“我也算是他为数不多亲近的人了,那是我上战场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他踏入门槛前脸上还带着笑容,可是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我的时候,瞬间后退了一大步,就像看到了什么怪物,满脸惊惧。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了吧。”
“一直到雌父获罪,被晏怀带到他的庄园。其实我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如果我进了监狱,很大的可能会因为发疯被击毙。当我知道带走我的是那个以虐/杀雌虫出了名的雄虫之后,我甚至是喜悦的。如果有人能结束我的生命,那我是不是不算违背脑海中那个让我活下去的声音……”
“可是,不久之后,在君闻它们被盯上的时候,您出现了。”
说到这里时,君伶脸上的表情变的很奇异,某种迷幻和陶醉之色浮现在他的面容上,像是犯了毒/瘾的人磕到了救命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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