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这样的“动”之中, 那座雕像依旧寂静无声。
阿诺呆了许久, 猛然间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他一开始以为是需要等待,就像是到达某个地区时所要行进的路途。可这份寂静的黑暗仿佛不会结束,他在一个瞬间意识到, 这或许就是天水最开始所经历的。
一切悄无声息地在流淌,黏稠地胶着在一起,什么都没有区分开。
而时间似乎也被无限拉长——直至它从未出现。
阿诺也不知道与这份寂静一同呆了多久。不知何时开始,他逐渐感觉到有些灰蒙蒙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等他意识到这一点时, 他便在一片黑中看见了一个身影。
对方的头发很长, 略微卷曲, 垂落在地面。除了披散开来的头发以外, 他身上还有一件黑不溜秋的袍子。那人的手臂就从袍子里伸了出来,是和这片黑与灰完全不同的颜色,让人有一瞬的炫目。
阿诺看见对方伸出了手,试探似地去触摸礁石滩边的水。
他似乎是想将水捧起来,以见证这水是透明的,而非这礁石一般的黑。
可阿诺不知为何,却从天水那感受到了一种异常的情感。或许天水不清楚那是什么,阿诺却能理解那应当是一种近乎“害羞”的情绪。
天水有些回避这样的触碰,就仿佛是在回避他人触碰自己的内里。
凝滞在礁石滩边的水后退了些,以躲开这份触碰,但又在下一刻涌了回去,如同那些被短暂压抑的情绪爆发开来。
水漫过那人的脚踝,濡湿他的衣摆,阿诺却看见对方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躲着我。”对方说着,抬起头看向无边无际的水域,“不过既然有意识,那么我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
对方很健谈,他拥有这个“时代”所不存在的知识,了解一切未成型、未被命名的情绪,知晓各种文字,又擅长照顾它者的情感。
阿诺看着他同天水交流,引导着天水越来越不像是“天水”。
直至某个时刻,天水好像明白了什么。
阿诺捕捉到了对方的某个一闪而逝的想法,又或者是某个深思熟虑引出的念头……总之在那一刻,他也跟随着了解到了天水移交出“循环”的理由。
“我是流淌着的……不停歇的存在,可他却不是。”
天水不同于其他任何,祂的权柄中最重要的一个并非循环,而是“时间”。
时间用不停歇,时间一直在流淌,一如天水从天而降。在漫长的,毫无变数的时间里,这流淌着的时间就和那些凝滞的水柱相似。明明在不停变换,却从未变换。
当祂存在,“时间”这个概念就无法被释放,一切概念上的“时间”都不会向前去,而是永远在这漆黑的,漫不见天日的地方循环流淌。
而突然涉足于此……并不存在于他循环之中的埃米特。
那个“混沌”的存在,则是在时间内涌现出的诸多可能。
他是变数。
所以天水称他为“奇迹”。
他是天水循环里唯一一个不会陷入循环的存在,这也就意味着在任何时间任何时刻,他都会展现出不同的可能。正因有“混沌”,“时间”才得以在漫长的过程中展露出各种不同的姿态。
那样五彩缤纷的可能怎么会不让一个一成不变的存在不被诱惑?
天水释放了“时间”这个权柄,并将“循环”交到了埃米特的手中。
“我给你选择的权利。”
那份选择……并不是在无数循环之中选择最好的那个,而是……一份还能够选择“天水”的权利。
阿诺看着画面静止,又看着自己的对面……一个和他相似却又不同的男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对方的神情是那样温和,同阿诺面无表情的凛冽全然不同。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会更愿意选择对方吗?
“我在等待。”天水开口说道,接着他疑惑似地停顿了片刻,“你不高兴?”
阿诺嘴角下压,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高兴的必要。他没有同人叙旧的打算,更何况他们本就不认识。他只是张开了嘴,用那副“野兽”的姿态等待撕裂对方脖子的时机。
天水没有经历过这类事,在他的意识所存在的时代里,他并不需要同什么存在“厮杀”。他比任何存在都要了解,没有什么是会被完全“杀死”的,如此一来许多斗争都丧失了原本的意义。
“为什么?”他认真的问道,“你是我,你见我却不高兴。”
“我不是你。”阿诺发出的声音如同戒备,可天水却能读懂其中的含义,“我现在要杀死你,我要拿走那部分权柄……我要活下去。”
天水静静的看着阿诺,没有因此而产生多少反应。或许是对方习惯了漫长的时间,在阿诺按捺不住准备动手时,他才像是想到该说些什么一样。
“你杀死不了我,因为我死了就是你。”他忽然笑了起来,“你会取代我,所以你会是我,我也是你……”
“你以为你不是我,但只是‘我’变了而已。”
远古掌控了整个世界许久的存在所带来的压迫感远超阿诺的想象,仅仅是那几句话变听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不止是话中的含义,更多的则是源于对方的语气和态度。
天水…并没有因此恼怒,在笑却并没有笑的意味。对方的语气极为平淡,也没有居高临下的俯视……仅仅是在阐述一件事。
仿佛这件事在他阐述之后理所当然的就会成为现实。
阿诺防备地弓起了背,灰白的长毛也膨胀开来。
天水斟酌了一下又说:“我觉得这样的未来很好。”他没有在意阿诺的戒备,继续说道,“我之前想,我们不会变。”
他看着阿诺说道:“你想知道他的事情吗?”
第223章
不得不承认, 阿诺对天水所说的那句话心动了。
他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等听完对方说的再杀了对方。
天水像是没感觉到阿诺的威胁一样,又或者就像他刚才所说的, 他认为阿诺并不构成威胁。
就在这样凝滞的时间里, 他沉吟了许久, 才慢吞吞的想起来自己该从哪里说起。
“这里有内外的区别。”天水开口说的第一句就让阿诺有些无法理解, “在时间‘不存在’之后,区别依旧存在。”
“他是外来者……我们是…原来的。但是变化只有外来者才会带来,我选择了他, 或者, 他选择了我。”
他的语言并不是特别熟练,有时候阿诺能明显感觉到他措辞的吃力。
“他也不是外来者, 因为他一直在‘内’的周围, 等待着进入,就像是等着回家。”天水看着阿诺说,“他要回家。”
阿诺抿起嘴, 沉默片刻问道:“什么意思?”
“虚无……不存在, 无法达成的未来之中诞生的东西,被抹去的未来,一开始就不在循环之中。”天水的解释让阿诺领会起来更加吃力, 天水却满不在意地又笑了下,“就是,他是还没有达到的‘未来’,只有把那份‘未来’出现的可能抹除掉, 他才会真正诞生……很好吧?”
阿诺暗自将这些话记下, 暂时不去思考, 他怕自己被绕进去, 转而做出别的什么傻事,例如放弃杀死天水。
“那蠕虫呢?”他又问道,“你知道吗?”
天水犹豫着点了点头:“敌人。我需要他们。”
是了,这就像是当初在他被限制,扑向埃米特时,对方在他身下垂死时所说的那番话一样。他的意识不够清醒,被权柄压制而做出“正确的事”,而埃米特那只冰冷的手和他的话语他却没有忘记过。
对方说:“阿诺,如果一切都会某个存在意志所左右,那么人会犯错,就是那个意志要他犯错。”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