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卡片是想提示他关于记忆的思考吗?
埃米特一时间无法给出答案,也好在这份答案要的并不紧急。
他按照票的地址一路找到剧院附近,顺路又买了一份果仁面包和一杯咖啡,在一家并不便宜的旅馆办理好入住手续就窝进了房间。
现在状态还不错,他感觉自己还能继续多写一会。
直到夜色完全沉了下去,第二个清晨又要到来时,他对着几乎整理完善的手稿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着,埃米特还没站起来,便陡然失去了意识。
这场昏睡来得就像是一场疾病,他迅速在混乱中从现实一般的梦中醒来。
天与地都是昏暗的,分不清上与下,也分不清明与暗。
但在这样的混沌之中,他却能很清晰地听到水声,犹如海浪一般,波涛汹涌。
然而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他却好像又听到了一个人在提问。
“什么是海浪?”
埃米特愣了一下,一瞬间以为那是某个能看透他的存在在和他进行对话,但他很快意识到并不是这样,因为有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他。
“就是海水打在岸边时翻卷起来的浪花,伴随着水撞击地面时的声音。”
提问的人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对方才继续说道:“我没有见过那样的东西。”
“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自己”的回答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些许笑意。
埃米特意识到,这恐怕是他所见证过的“过去”里最为久远的一段。“自己”的情绪和语气都更年轻,也更稚嫩。
“你见过……很多东西。”那个声音提问时非常缓慢,充斥着一种语言的不熟练感,那种语言不是单词,而是独立的,每一个音就对应着一个字符一般。让埃米特有种亲切地熟悉感。
“在这里,你会,不喜欢吗?”
“自己”安静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倒是感觉还好,虽然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但现在想想就这样看着一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不如说,如果没有我在,你一定会寂寞吧?”
“……寂寞,是什么意思?”
“就是孤零零的,没有人能和你对话,没有聊天的对象,连时间有没有过去,过去了多久都没办法知道。”
“……没关系,我,不懂寂寞的意思。”
这句话就好像是对方在笨拙地表示着“他不理解寂寞的含义,所以他不会害怕寂寞”。埃米特忍不住有些想笑,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自己”也笑了出来。
“的确,你是不懂,不过我懂,所以你应该听我的。”他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觉得这就是我在这里的意义。一切都会有一个见证者,或者说一个记录者。”
对方好像没有听懂他这句话。
“我的故乡有一个传说,在万物诞生之始,天地一片混沌,没有天也没有地,在里面沉睡着一个巨人。后来有一天,巨人用一把斧头劈开了天地,将天地撑开,而后就有了天地之分。”“自己”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才继续说道,“那在过去被称呼为神话,是一种充满了奇幻色彩的想象,但现在来看,说不定正是有那样一个现实,就那样发生了,而后被人用某种方式记录了下来。”
对方没有任何表示,这样的交流对于“他”来说似乎已经非常常见,他们在这样毫无可以度量的空间里交谈着,没有时间的概念,也就无所谓等待的时间。
可能过一会就得到回答,也可能要等待很久,或者直接忘记这个话题。
埃米特却对那个故事感到异样的熟悉,他甚至能说出“巨人”的名字。
梦境就在这样的混沌与海浪声中持续下去,好像他在下一秒就会在现实醒过来,失去一段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记忆,这个梦也陷入无疾而终的结局。
但忽然,浪涛的声音变得极响,从一种不确定变为了确定,一种概念上的相似成了实物的相同。
他站在了一片沙地上,有水扑在他的腿上,没过他的脚背,又在离开时带走他脚下沙地的沙。水拍打着海岸,拍打着礁石,溅射的水花落在他的衣摆上,又落在他脸颊上。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紧接着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了海的方向。
天地呈现着与现实不同的颠倒,但相同的是,天与地终于分隔开了。尽管一切依旧都充斥着一种昏暗,一种暧昧不清的色泽。
“你喜欢吗?”他听见那个声音问他,“你喜欢海浪吗?”
第112章
不喜欢, 但也不讨厌。埃米特想,只是在那样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如果有一些海浪说不定会增添一些趣味, 这不是一个应该被问出的问题。
而“自己”似乎也陷入了同样的情绪, 他“唔”了声才说道:“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 你呢,你喜欢这样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对方回答他,“我, 不太能理解。但你能理解, 所以,应该你来决定。”
因为你明白, 所以, 这里的一切应该由拥有这些情绪的你来决定。
从对方不算熟练的语言之中,埃米特却感受到了一种笨拙的,近乎一种原始的情绪。这不是生物之间的情绪, 而是一种意识上的, 一种别样的坦诚。不需要为了生存而虚张声势来表现自己的强大或者渊博,而是直白地表明自己的局限,以及自己的无知。
埃米特有一瞬间的触动, 但几乎是立刻,他也反应过来,这种看重,或者说钟情, 只是他的想象。他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情绪投射到了对方身上, 事实上对方根本都不理解。
他安静了好一会, 接着在沙滩上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
远方天空被水淹没,又被水所吐出,一切都在受着一种特殊的牵引,与潮汐接近,却又比潮汐迅猛。
“我只是一个观测者。”他说,“我不会决定任何事物,选择权不在我。”
“你看,不论我怎么认为,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产生改变,但是就算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但只要你有所想,你就可以将它实现。”
“我想,想你所想。”对方说道。
埃米特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自己”先一步所说的话似乎就在印证着他眼下的状态,只能“看着”,在记忆的裂缝里看着这些过去,却无法干涉,只是一个“观测者”。
而对方的这样一番话,却似乎又在通过这份过去指向他,告诉他还有其他可能。
“他”答不出来,他也答不出来。
一个离奇的,好像完全是幻想的梦就这样将他推了出来。
埃米特从睡眠中睁开了眼,他揉了揉眼睛,感觉愈发疲惫。
很累,就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的累。
但是还不能休息。
他迅速拿起笔,就着前一天还没吃完的果仁面包,把刚才梦中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就这次的梦而言,埃米特能明显感觉到和目前的自己的重合。与之前不同,先前梦里的“自己”大多数时候难以明白或者说理解“自己”的一些行为。这让他有种捉摸不透带来的割裂感。
这一次,他当时所展现的想法和念头却往往是与之重合的。甚至说的那些话,他也能找到对应的名称。
那样一个世界在埃米特看来就好像是“世界的起源”,在一切生命诞生之前的世界,逐渐开始了演变。但这也带来了疑惑,起源之初“自己”就已经存在,且用词来看…确实应该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吗?
如果就是他自己,那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之后的模样的?
埃米特记录完,放下了笔,确定自己不至于饿死,又躺进了被子里,决定再让身体睡一会。
他切换成了灵魂状态,带好自己的本子和笔,以及门罗那个小碗,打算先去见费舍尔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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