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齐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碎屑和酒液,尤其是腥红的葡萄酒粘在洁白的衣摆上显得刺目和狼狈,但他现在动都不敢动,容怀对亲兄长也能下此毒手,着实吓得他脸色煞白,一时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都起来看表演呀,”容怀走到栏杆边眺望,“都说皇室子弟拥有真龙血脉,和猛虎搏斗一定颇有意思吧?”
宗室弟子眼里不约而同浮现出深深的恐惧,以前残害那些平头百姓,在他们看来跟草芥差不多,越是凄惨恐怖,他们反笑得越是开心,但容苻是和他们朝夕相处,有着共同血脉的兄弟,他们听了容怀的话,强迫自己站起来往外看,没看两眼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甚至还有胆小的埋头低低啜泣。
但就算是啜泣,也没有人敢发出声音,都害怕容怀还不尽兴,注意到他,然后把他们拖出去和猛兽搏斗。
“怎么都不抬头看,难道没有意思吗?”容怀声音极轻:“莫非要孤把你们扔进去,也近距离参与一下?”
一众宗室弟子被吓得魂不附体,只得在内监的搀扶下,强撑着瘫软的腿看下面的搏斗。
刚刚还衣着光鲜的容苻,现在宛如一个血肉模糊行走的血人,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宗室弟子强撑着能看下去的还是少数,大多数人都白眼一翻,径直昏了过去。
昏过去的,容怀就让人拿冰水泼醒,继续看。
秦良齐看着容怀的背影,觉得肺里呼进去,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系统在后台哆嗦:“宿主太可怕了,都说小时不幸,长大变态,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这些昔日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宗室弟子,受到如此莫大的刺激,所有人都精神恍惚,浑浑噩噩。
晏灼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搏斗场,注意力就都放在容怀身上,容怀凭栏眺望着远处,风吹起鬓角的长发,骨肉匀亭的手指似玉般白皙,蜿蜒着淡淡的血管犹如淡薄的雾霭,他正拿着一方洁白的丝绸,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方才溅到的酒液。
周围此起彼伏的哀求声,和隔壁觥筹交错的热闹声似乎都全然与他无关,他身处在所有人的重心却又游离于世外。
容怀擦净手指,注意到晏灼的目光,轻轻勾起嘴角道:“晏将军难道也觉得孤太残忍了?”
晏灼看了眼场中,容苻已经被血肉模糊地拖了下去,他往年在战场上见过的惨景不胜其数,所以并不放在眼里:“臣并不觉得陛下残忍。”
容怀手肘搭在栏杆上,笑道:“他们没能得到很好的约束和教育,孤便代替他们的母妃教导他们,本愿也是希望他们一心向善。”
晏灼面不改色:“陛下做得对。”
系统小声吐槽:“真的,求求你们夫夫抱团毁灭吧。”
“陛,陛下……”宗室弟子们个个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狼狈哀声道:“臣弟身体不适,想先行回行宫休息。”
“你们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看这些戏码么?”容怀噙笑睨着他们。
“我们不、不喜……”想到刚刚的场景,他们有几个连话都说不出来,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干呕。
“真是扫兴啊,”容怀又重新坐回软榻,长腿随意搁在软垫上:“你们平时和容苻关系最好,替孤看看他还活着没有,如果活着,你们边伺候他,知道他伤好为止,若是死了,便张罗一下他的后事吧。”
“毕竟亲兄弟之间就该互相帮助,是吧?”
系统:“……”你现在知道是兄弟了,刚才把人扔下去喂老虎的时候怎么没有意识到容苻也是亲兄长?
宿主真是……虚伪得坦坦荡荡。系统腹诽。
宗室弟子想起刚刚那血肉模糊的一团,还觉得恶心反胃,但又不敢反驳容怀,生怕落得和容苻一个下场,此次彼伏地砰砰砰磕头:“陛下说得是,陛下所说的话我等一定谨记。”
“下去吧,”容怀笑道。
宗室弟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就往外面逃,活像房间里面有恶鬼在后面觊觎他们一样,经过晏灼身边,半点也看不出之前趾高气昂的模样,别说找茬了,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
秦良齐手脚发凉,迫不及待也跟着宗室弟子后面离开。
等出了阁楼,风一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后背凉飕飕的,早就被脊背上的冷汗浸透了。
待人都散了一干一净,容怀无奈摇头道:“这些人就是不能理解孤的苦心孤诣,畏孤如畏柴狼猛虎,真是没意思。”
系统小声腹诽:“宿主你也太小看自己了,柴狼猛虎和你一比,都是小可爱。”
晏灼发觉自己不太愿意看到他黯然失神的模样,眉峰蹙起提议道:“陛下如果觉得没意思,不如早日回行宫歇息。”
“晏将军与孤同行吧,”容怀转然又笑起来:“这里的酒都洒了,索性孤行宫中还有一些。”
晏灼虽然嗜酒,却也不至于明知这昏君想要杀他,还贪那一两杯,但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不愿扫容怀的兴:“微臣遵旨。”
容怀乘上软轿,晏灼骑马随侍在侧,一行人浩浩荡荡从观赏阁前往行宫。
翻过半个山头,仪仗队走了近一柱香时间抵达巍巍奢华的行宫,容怀对吃穿用度只有一个标准就是豪奢,就连行宫一砖一瓦都是鎏金玉砖,里面早已烧上地龙,整个宫殿熨帖暖融,龛笼里袅袅升起的宁神香能够轻而易举舒缓人的情绪。
宫婢们跪在殿里恭迎,容怀身上穿着繁复厚重的祭天华服,一入殿便觉地龙散发的暖意蒸入领口,把寒意驱散,带来一股热意。
在宫婢伺候下,容怀脱下祭天华服,散开簪发金冠,发丝如瀑般散落在腰际。
晏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现在却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只得不自然地瞥开眼,望向琳琅满目的置物架。
“看上孤什么东西了?”容怀转过身,肩上披着一层单薄的亵衣走过来,眉目笑吟吟的:“你开口,孤就送给你。”
“臣对这些东西没兴趣。”晏灼沉声道。
容怀顺势问:“那对什么有兴趣?”
晏灼脑海里面下意识浮现出容怀的脸:“……”自己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正在这时,宫婢端着药碗低头走进殿里,一股苦涩腥甜的药香在殿里溢散开来,她轻声道:“陛下,该喝药了。”
系统又皮了一下:“大郎该喝药了。”
“我有办法卸载你的废话模块,”容怀在脑海中道,吓得系统迅速把头缩了回去,然后才对宫婢道:“搁在那里,孤一会儿再喝。”
宫婢应了一声,顺从地将药碗放在桌案上,行了礼低头退出去,容怀又将殿里随侍的宫婢都遣出去,才端起那碗汤药泼在盆栽里。
晏灼眉头一梢,只有一瞬,语气戏谑地道:“陛下为何不喝药?莫非还怕药苦么?”
“因为……”
容怀话音刚刚出口,脸色骤然一变,那药香竟又勾起了他的药瘾,浑身的力气仿如抽丝一般被一瞬间抽走,他直直朝前栽倒下来。
面前高大的人影不假思索伸手接住他的身体。
晏灼一改戏谑的态度,表情转为肃然,大掌扣在容怀腰际帮他撑住身体,低头注视容怀的脸:“陛下的身体究竟怎么回事!?”,.
第129章 将军为我火葬场(九)
这已经不是容怀第一次在他面前倒下。
之前容怀告诉他自己得了病,晏灼相信了,但现在却不得不又开始怀疑,靠在他胸膛上的躯体微微发抖,不像是病重,倒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痛苦的渴望。
容怀在戒断药这段时间,至少断断续续承受了至少十多次药瘾发作,不仅通身绵软无力,脑海有如针扎一般,而且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冷意让他牙关发颤,他睁开眼睛,看见晏灼模糊晃动的表情,手指紧紧攥住晏灼袖口道:“带我去浴池里。”
晏灼低头看着他,他在想如果这个昏君疼死在这里,昏君也不会再有机会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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