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看了看小仵作亮亮的眼睛:“不想休息?”
叶白汀“嗯”了一声:“好像还不困。”
“去吃个早饭?”仇疑青提议,“之前办案遇到的那家豆腐脑不错,你还没尝过。”
叶白汀:“豆腐脑……李瑶总提起的那家?”
仇疑青点了头:“从这里慢慢走过去,正好老板也该开摊了。”
“好啊。”叶白汀又看向申姜。
申姜打着哈欠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好不容易完事,回头又得忙,我得回去露个脸,吃顿早饭,不然家里婆娘该担心了。”
指挥使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十分满意,还非常体贴的添了一句:“回去好好休息,过了午后再来。”
还有这种好事呢?
“是!”申姜生怕上司改主意,欢快的行完礼,扭头就跑了。
夜色晕染到了尽头,光还未铺开,天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星子闪耀,太过遥远,太过清淡,于脚下的路几乎没什么帮助。
可两个人走在路上,听着声音,感受着距离,一步一步,便也不会走散。
叶白汀和仇疑青一侧一前,保持着大约一尺的距离,谁也没有走快,谁也没有落下。
仇疑青声音微沉,如同这暮暮夜色:“还在难过?”
叶白汀想起了孟南星手书上的那句诗,缓缓垂了眼:“就是感觉很遗憾,这里官场的黑暗,今日我方才见识到。”
“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这个样子,我见过其它官署,奉公守法,纪律严明,晋升通道透明开放,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拼搏,知道前方在何处,知道遇到事该怎么做,”仇疑青声音微缓,如流动的夜色,“还有户部本身,有些底层小官并没有被恶化,仍然在坚持,此次大清理过后,官署定然也会换个模样,大约很久,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他看着叶白汀,眸底微缓:“往事不可追,你无法救回已逝之人,却帮了很多活着的人,户部自此不会再有新人陷入沉沼,你很棒。 ”
“……嗯。”
“这里有坑,小心些。”仇疑青发现不对的地方,转身去拉叶白汀——
叶白汀却避过他的手,拎住了自己的袍角,往侧里走了两步:“谢谢。”
好像夜色太暗,根本没看到他的手一样。
空茫掌心握起,负到身后,仇疑青声音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跟着我,不必害怕。 ”
“嗯。”
叶白汀看着对方的伟岸背影,星辉洒落在男人肩膀,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高大,好似这条路不管是远是近,是平静还是波涛暗涌,都难不倒他。
“想什么呢?怎么不走?”
撞到仇疑青深邃目光,不知怎的,叶白汀心里一跳:“没什么……就是,你说,这种事,以后会消失么?”
“不会。”仇疑青脚步走的坚定,回答也未见迟疑,“这是人性。”
叶白汀沉默了。
是啊,这就是人性,人性中就是有贪婪,自私的那一面,不同的是,有些人只是偶尔想了想,骂几声,却没有那样做,他们的教养和道德不允许,有些人却是那样想了,也做了,放任内心的黑暗扩大,再扩大,直到把自己吞没。
纵使到了现代,文明不断发展,科技不断创新的未来,隐秘的角落里,不也仍然有黑暗的事发生?
“但这不就是你我应尽之事?”仇疑青声音稳稳,“还事实以真相,还规则以清明,还天下以公正,约束自己,也约束别人,让以后这样的事能少发生,不发生,聚星成火,国家昌盛,百姓安和,让喜欢的人能长伴身侧,想要的东西可以珍惜——”
说到最后,他的视线落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身边的人。
叶白汀微怔:“指挥使……也有被黑暗人性影响的时候?”
“你觉得呢?”
仇疑青眼神控制不住的下移,落在小仵作衣襟领口的那一小片肌肤……
比如现在,他就有种做坏事的冲动。
叶白汀却站住了,指着远处:“咦?老板好像出摊了?”
街角火炉架起,食案上摆出了各种小菜,地上散落着几套小小桌椅,锅里热腾腾的豆腐脑沾着水汽,氤氲了视线,暖暖的香味直往鼻子里蹿。
光线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亮了起来,周边开始有声音嘈杂,早上赶路的,放小摊做生意的,捡着第一波新鲜采买的……
仇疑青拉着叶白汀走向摊子,拿了小板凳过来安排他坐下,见摊主忙不过来,亲自过去盛了豆腐脑,端了小菜,放在桌上,把小勺子递给叶白汀。
“在看什么?”
正好五更鼓响了最后一道,天光大亮,城门大开。
叶白汀托着腮,看着融在阳光里的仇疑青,突然感觉这个男人和阳光一样,光芒万丈,蛮不讲理,无可阻挡,根本抗拒不了。
“没什么,天,亮了呢。”
第122章 私会
皇城,长乐宫。
金红色绡纱下,东厂厂公富力行戳在贵妃椅外侧,腰弓的像个虾子,头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出。
别说他了,殿外宫人也谁都不敢动,生怕脚步落在地上有了声,勾了太贵妃的火。
晨光耀耀,如日新生,让人不敢逼视,富力行想想在户部,叶白汀之前侃侃而谈的样子,想想北镇抚司,仇疑青伟岸昂藏,无所不能的身影,再想想当龙椅之上,今天子脸上一派和善,实则斗起来半分不让的果断,就觉得岁月不容情。
年轻时心气高,花团锦簇的时候,还以为一辈子能这样,可结果呢,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岁月催人老,时代变了,周围的人也变了,所有格局不再一样,到了该你退让的时候,你不退,被压着了,不服?那就憋着。
天子下手搞税制,没什么太大改动,百姓们没事,做完了还对他们有益,可朝廷上的人就倒了霉了,谁手里养了最肥的金母鸡,谁遭的殃最大。
仇疑青这边还紧着查,锦衣卫所到之处,几乎是寸草不生,不管查到什么,都往皇上那里打小报告,此次户部的案子也是,一点情分都不留……
这等形势,别人看不懂,甚至想要破釜沉舟,鱼死网破,拉了盟友一起硬扛,拼着命想翻个身,殊不知最后身可能真的能翻,就是这落点么,很可能是棺材里。有人就很懂了,比如……他这先帝崩了,还能死死扎在深宫的主子娘娘。
尤太贵妃已经砸了一屋子东西,坐都坐不住:“……仇疑青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手!”
富力行小心翼翼的倒了杯茶,过来请示:“ 咱们接下来怎……”
“接下来还能怎么办!”
正好他走的近了,“啪”的一声,尤太贵妃的手掌抽在了他脸上:“还要本宫教你么!”
深宫女人力气都不怎么大,况且太贵妃保养的再好,也有了些年纪,打在脸上并不疼,只是伤脸面。
身为东厂厂公,富力行很久没有这么丢面子了,但他一个伺候人的,能怎么办,只能受着。
尤太贵妃又是摔东西又是打人,心火撒的差不多了,眯起眼梢:“几个月了,你又是拆他的台,阻他的路,还给安排了个卖花少年过去,可见他动摇了半分?这回想着捞万承运一把,结果又怎样?”
结果当然是不怎么样,人直接折里头了。
富力行也很遗憾,本以为万承运那脑子,至少能有点用呢,谁知这东西一肚子心眼全在怎么玩游戏上了,其它的根本不行,最后还得他想别的辙,紧急斩断了和户部的所有联系,又带人收集了一堆非常有用的线索,递交到仇疑青手上,方才了结了这件事。
得亏去年那桩库银贪污案他没沾过手,不然这回怕也会倒了霉。
“你同他对着干了这么久,可有得到一点好处?”
做为一路宫斗过来的人,尤太贵妃火过,狂过,鲜花着锦过,也不是没有过挫折,伴君如伴虎,再得宠,也有触了别人霉头的时候,脸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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