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看着叶白汀:“我明天一早来行么?”
叶白汀拿过口供纸,随手翻了翻,没说话。
申姜心里更没底了:“少爷要来点什么?热粥还是米糕?热水要么?我给你安排!”
叶白汀抬起眼皮,看了看对方,不错,知道举一反三了,但是——
“今日不太饿,来份瘦肉粥吧。”
“啊?”
叶白汀眼梢危险眯起:“很奇怪?我不能提这个要求?”
申姜赶紧点头:“能,能,太能了!”
加点瘦肉不也还是一碗粥!他感觉娇少爷简直太为他着想了,知道今天头儿在,不方便,饿了也不为难他,换了别人不知道要拿捏他什么东西呢!吃喝嫖赌,酒色财气,出去的机会……别人什么都想要,也就这位主,才要碗粥!多良心!
“你等着,我马上就给你办!不过今儿个外头忙,盯的紧,粥备得了不一定是我亲自送来,你也注意点,看口供时小心,要是发现有人来了,赶紧藏起来知道么?”
叶白汀摆摆手:“知了,你跪安吧。”
牢房再次安静下来,他把纸页分成几份,放在膝前,一项一项的看。
犯罪现场简图看不出什么异状,就是很正常的书房,没有打斗痕迹,书,椅,垫,茶具,各种摆放正都很常规,靠北墙的矮榻上画了个人形圈,是发现死者的位置,同样没任何看得出来的痕迹……
但这不可能。
死者中毒而亡,死前相当痛苦,一般会伴有尖叫,挣扎的行为,挣扎时跑不了跳不了,移动不了太远,手脚总是会动的,什么都没有……凶手处理过了?
凶手有给死者换衣服的时间,自也有简单恢复现场的时间……
夜里声音传的远,没有任何人听到声响,是不是凶手摁住了死者的嘴,让他出不了声?
那换衣服呢?为什么一件衣服会暴露凶手?是不是……试图控制死者不要发出声音时,不小心被抓伤了,落了血迹?
现场看完,再看口供,叶白汀眼梢眯起,这昌家,有点意思啊。
第17章 你让我穿小裙子?
昌家是个规矩,等级非常严的家族,接连三代都出了五品以上的京官,上到寡居老太太衣服的颜色绣样,下到丫鬟小厮谁能去哪谁不能去哪,都有严格要求。
叶白汀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男权王朝,封建社会,嫡庶尊卑,这个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就是这样,类似的家庭有很多,可就是这么一个处处讲规矩的家族,这一代当家人竟然不是嫡子,而是二房的庶子,昌弘文。
不是地位超然的长房,不是备受关注的嫡子,昌弘文小时候的日子想也知道,是很难过的,从他的求学经历就看得出来,整个过程非常不尽人意,可他就是起来了,说他运气也好,努力也罢,他的仕途走的又快又稳,而今三十四岁,已官至工部尚书,至于长房的嫡子们嘛,就有点惨了,天资平平,一事无成,慢慢的被边缘化,外面的人根本不认识。
昌弘文既然是这一代的家主,特权当然很多,别的庶子不能做的,他可以,别的庶子走不了的路,他更可以,但这份特权只他一人,除他之外,家里仍然重嫡庶,规矩不变。
这个家看起来刻板又包容,严格又随意,矛盾成这样还能和谐共处,没有任何黑料传出,据说都是昌弘文的功劳,说他太过君子,谦逊不争,是个好人,妻子也温柔贤惠,勤勉持家。
死者昌弘武是昌弘文的弟弟,同样生在二房,同样是庶子,小昌弘文十几岁,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二房太太不愿意养,就放在昌弘文生母姨娘名下,算是和昌弘文关系最亲近的弟弟,可这个弟弟和哥哥一点都不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资质平平,脑子还笨,唯一可取的就是没脾气,是个老好人,不会争抢任何东西,书读不了,官当不了,在哥哥庇佑下,搞起了家中庶务,慢慢成了不可或缺的人。
昌弘武在这个家里是没有特权的,所有庶子该遵守的条条框框,他都得遵守,可别的庶子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呆着,不惹事就行,他不行,管理庶务事情很多,也杂,总会需要到各处走动,安排,面临的风险责罚也就更多,遂他时常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做错了,做的还不够。
他娶过一房妻子,婚姻存续不到一年,发妻就急病去世,于三个月前,续娶了商户之女张氏,张氏貌美性娇,二人感情很好。
九月十七这日,老太太寿宴,高朋满座,昌弘武非常忙,这也得管,那也得看,时不时还得解决突发问题,陪陪男客,累了一整日,腰都快直不起来了,用丫鬟的话就说:嘴角都打起白沫了,都不知道多久没喝过水了。
叶白汀指尖滑过口供纸,落在‘书房’两个字,
这么高强度的忙累一天,好不容易最后一波客人也都送走了,和新婚妻子感情也好,昌弘武为什么不回房,要转去书房,看书?和妻子闹别扭了?还是当天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和谁交待,讨论?
从时间上看,死者掌理家中庶务很久,早就游刃有余,应该没什么和谁需要交代讨论的,就算有,第二天也不迟,不用这么赶;从脾性上看,死者是个老好人,平时对家人算的上是悉心照顾,常感叹自己做的还不够,应该也不会和人有什么积怨?要有早闹过了,不会在这样一天无缘无故搞事。
这一天下来,昌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很累,凶手也不能免俗,为什么不早一点或迟一点,非选这一晚动手?就算不累,不怕人多眼杂,被看到?
叶白汀大脑转动,一刻未停的思考,做梦都似乎身处犯罪现场,环境,动机,方式方法的选择……
第二天起来,还差点因神思不属,分粥时把属于自己的多的那一份给出去。
他以为今天申姜会早早过来,可等了很久人都没来……这傻逼不想升官发财了?
午时过了很久,他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申姜。
“起来,跟我走。”申姜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
叶白汀不明所以,跟着他溜着墙边,专门挑阴暗的地方走,拐过一道门,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小,正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套锦衣卫小兵常服。
“换衣服。”
“换……你们的衣服?”叶白汀皱眉。
“怎么,少爷还瞧不上?”
“不敢,只是——”叶白汀刚想说为什么,眼神一顿,唇角勾了起来,“只是不知申总旗今日吃了什么,胆子肥的紧。”
太明显了,这是让他出诏狱,穿小兵的衣服才能掩人耳目!
申姜啧了一声:“没劲,还想卖个关子的,就知道你这心机,唬不住。”
叶白汀:“废话少说,去哪?做什么?”
申姜嘿嘿一笑:“头儿手里的事有大进展,不知道要祸害谁去,点了一堆人跟着,今儿个北镇抚司空虚,我申总旗独大了!有这机会,还跑什么腿问什么供,老子直接把人给请过来了,少爷你亲自问!”
叶白汀十分意外:“昌家人来了北镇抚司?昌弘文可是工部尚书……”也能请到?
申姜瞪眼:“工部尚书怎么了?爷还是锦衣卫呢!那诏狱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官身!爷亲自请,他昌弘文敢不来!”
行叭。你是锦衣卫,你牛逼。
叶白汀拿起衣服,换上,穿最后一件时,有些下不去手。
小兵的常服是靛青色,不丑,料子厚实,还挺阔有型,可这常服是配了战裙的,黄色底,镶边还绣有紫色小花。这……猛男们穿着比武配箭,倒没那么显眼,他穿上,是不是有点娘?
“这个能不穿么?”
“不能!”申姜坚定摇头,“北镇抚司规矩,衣冠不整者,杖二十!”
叶白汀:……
总旗制服配金丝缠纽的罩甲帛带,不管头戴万字巾还是头盔,都很有派头,你当然愿意了!
见娇少爷战裙穿的磨磨蹭蹭,挑挑剔剔,眉心都皱成小疙瘩了,申姜瞧不过去:“快点,不就是战裙,指挥使也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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