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乘云皱眉道。
楚云声勒马,按住腰间短刀。
渐渐地,随着两人的靠近,细蒙蒙的风雨中隐约飘来了丝竹弹唱的声音,好像是在搭台唱戏。
“雨天唱戏?”
谢乘云略感诧异。
两人策马转过村头几户,循声来到了河岸附近。
此处视野陡然开阔,人声也渐渐变大。
一眼望去,便见河岸上搭了一个简陋的高台,有数人抹着花脸,戴着面具,在台上大声呼唱,手舞足蹈。戏台边缘还有侏儒在吹拉弹唱,底下另立两面花纹血红的大鼓,有裸着上身的壮汉持鼓槌在侧,却未敲动。
台子底下,乱糟糟地聚集了上百村民,尽皆匍匐在地,不敢高声喧哗,只发出蚊鸣般的嗡嗡声响。
在这些村民四周,竟还有十来个衙役围着,似是在看守。
这说是唱大戏,倒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诡异的祭祀,台上群魔乱舞,台下凝重压抑。
楚云声和谢乘云见状,下马避到了一处墙角后,遥望着河岸边。
很快,台上的大戏结束,一个身形佝偻瘦小的老妇身披黑红色的斗篷,拄一根蛇头拐杖,一步一步走到台上,形似神婆。
站定后,神婆高举双手,以苍老的声音发出一声大吼,立时,壮汉擂响大鼓,巨声震动河岸,奔腾流动的河水似乎也随之呼啸澎湃,溅起大片浪花。
台下嗡嗡的声响一静,村民们更深地低下头去,好似敬畏非常。
“七月廿五,祭河神,奉祭品!”
神婆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和拐杖,面朝大河跪倒,嘶声高喊。
此声一出,底下乌泱泱匍匐的村民中终于压抑不住,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这哭声中,台子上那些戴着面具的人纷纷跳下来,将十来个跪在一起的村民按倒绑住。
这十来个村民里有老有少,彼此抱头痛哭,口中叫着爹娘爷孙,像是一大家子,其中有壮汉欲要反抗逃跑,却被旁边的衙役一脚踹倒,脖子上架了刀,不敢再动。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这么些年,我李福生在村里没少帮衬你们,你们敢说谁家忙不停当,赶着种地,我没有去帮着下过秧,谁家房子下雨漏水,我没有去帮着砌过瓦?今日——今日你们却要害我全家,丧良心,都他娘的丧良心啊!”
“什么狗屁神婆,狗屁河神,都是吃人的妖怪!”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都是坏人,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
“二爷爷!二爷爷救救囡囡,囡囡不想去河里!”
“我李大宝一辈子问心无愧,行善积德,这河神瞎了眼,这老天爷瞎了眼呀!”
凄厉的哭嚎与大骂中,许多村民面露不忍,却只能更深地埋下脑袋,浑身发抖地看着这绑成粽子的一大家子被押到河岸边。
那里靠岸停泊着一艘小船,几个戴面具的人把这男女老少挨个儿丢到船上去,塞了满当当一船。另有两人充当船夫,上了另一艘稍大些的船,牵引着小船划向大河中央。
绵绵细雨使得大河中央雾气浓重,小船抵达后,两个戴面具的人就将绳索扯开,任小船停在河流中,自己则划着船回返岸边。
楚云声慢慢按紧双刀。
“竟是人牲活祭。”
谢乘云盯着河面上漂浮的小船,冷声道:“大夏朝廷与各大门派世家俱禁此法祭祀,没想到,在距离金陵城如此之近的村子,还有这样的传统。官府不但不来阻止,反倒派遣衙役,助纣为虐,当杀!”
已摸清岸边情况,又见河面上的大船将要缓缓靠回来,楚云声与谢乘云俱不打算再等下去。
谢乘云率先飞身而起,悍然出剑。
“什么东西!”
“有人、有人飞过来了!”
趁河岸众人被剑光引去心神之际,楚云声翩然掠水,落至大船上,刀背一挥。两名戴面具的人只见青影一闪,完全来不及反应,就颈上一痛,齐齐晕倒。
收刀握桨,楚云声迅速调转船头,划向河心,重新来到那艘小船附近。
小船上,原本已经绝望无助,连哭喊都再发不出声音的李家人全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破雾回来的大船,茫然惊惧。
雨气太重,他们没有看见大船上兔起鹘落发生的一切,不知大船为何突然回来。
忽地,船上响起一道怯生生的沙哑的童声:“娘,不、不是妖怪,是神仙,是神仙哥哥……”
这话音响起时,小船上的其他人也已看清了大船上破雾而来的人。
那人却并非是他们熟悉的那些面孔或面具,而是一名着青衣,披蓑笠,腰佩双刀,容貌冷峻的年轻公子。
“什么神仙?王爷爷说过,带兵刃的除了官兵土匪,就是行走江湖的大侠!这位公子这么俊,肯定不是土匪官兵,是大侠,绝对是大侠,大侠来救我们了!”
一名明显说书故事听多了的壮实少年目光炯炯亮起,还糊着鼻涕眼泪的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高喊道:“大侠!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家中小孩欢欣,但大人们却不敢轻易相信当真是有人来救,都面露警惕。
楚云声并未在意船上人的反应,到达小船附近,便直接运起轻功,掠至小船船头,在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拔刀削断了一根根捆得结实的绳索。
绳索落地,这一家人重得自由,才终于相信楚云声确确实实是来救他们的大侠,当下狂喜涌上心头,眼眶通红,落泪不止,跪在船上就要给楚云声磕头:“谢谢大侠!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真气浮动,楚云声止住了这一家人下拜的动作,开口道:“河水湍急,雨雾渐大,此处不能久留,速速划船上岸。”
无形的力量拦住欲要弯曲的双腿,李家人更觉敬畏,不敢再多说什么,当下活动了活动手脚,就纷纷跳上大船,坐船舱的坐船舱,划桨的划桨,齐心协力撑着大船划往岸边。
远远可以望到河岸时,船头握桨的那名为李大宝的老汉面露犹豫恐惧,小声地对楚云声道:“这位公子,您当真是江湖里说的大侠吗?那您见多识广,可知咱们这河里究竟有没有河神?”
“不、不是小老儿怕什么,只是要是真有河神保我们十里八乡风调雨顺,那今日我们这些祭品逃了,触怒了河神,那我们村和这周围的乡亲们,是不是就要遭殃了……小老儿、小老儿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不知怎么就偏偏选中咱们老李家……”
“没人了,没人了……”
汗湿的乱发黏在老汉额上脸上,他穿一件打着补丁的褂子,面色黢黑,苍老皱巴,黄浊的眼睛里含着一些酸楚,眨一眨,就和这细雨融成一片。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地透着惶恐,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低了,干裂的嘴唇抿着,闷头划船。
楚云声的蓑衣已解下来,披在了两个小孩身上,湿润的雨雾扑来,令他心中也渐起潮闷。
他在船头的另一侧与老汉一同划着桨,闻言沉默了片刻,慢慢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来,道:“老汉应该听过,这世上有被誉为陆地神仙的游仙存在。既然世上有仙,那必然也有神,只是神仙都是从江湖侠客一点点长大的,便是做了神仙,也不会忘了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这里距金陵不远,离淮州青山观也不远,您这个岁数了,可听说过金陵的神仙、青山观的神仙以吃活人为生的?”
“没有这个道理。”
楚云声笑意微敛,沉声道:“若这河里的河神真要以活人为食,那就不是神,而是妖怪,是魔头,这样的妖魔当请人来斩,而非是献祭供养。既是妖魔,也管不得风雨,与其求它,不如去求青山观的道长,不如去求自己。”
老汉一愣,握桨的手掌潮凉一片,却渐渐攥得死紧。
楚云声并未开口否认神与仙的存在,因这个世界的武力巅峰确实是有常人不能企及之能,而且这些村民囿于一隅,也少有识字,并不懂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神仙妖魔是他们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东西,若张口就是全盘否定,称世上无神仙无妖魔,那老汉恐怕只会认为他是疯癫的狂妄之徒,听不进去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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