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声也早就在一开始就为这把剑找好了执剑人,待与其浴血奋战、同生共死后,这把剑便会真正认主。
密函里关于子弟营的消息便是陆凤楼似乎有所察觉,秘密派人去了京郊和广南。也在剿匪这些日子里,有意与子弟营内那些少爷兵磨合。送到嘴边的便宜,这小狼崽自然不会不占。
楚云声眉眼微微低下来,透过这行墨字,似乎望见了那张风流昳丽,似笑非笑的脸。
至于密函内令他留意的第二个消息,便是世家的动作。
世家自除夕之后沉寂许久,几次朝会都显得恹恹,仿佛打定主意韬光养晦,安分起来。
但在这宁静的外表下,却又出了些动静。三日前,世家似乎是派人去了叠州。
关于叠州,无论是原著剧情还是身为摄政王的记忆调查,楚云声都没半分的印象,一时摸不到世家的意图。若真说有关系,那便是叠州的驻军隶属李家军,四大世家的李家。其余却不知晓了。
坐在溢满墨香的杂乱书房,楚云声注视着桌上一豆灯火,倒有些怀念前几个世界的清闲散漫。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都不甚喜欢。唯一称得上有趣的,就只有养一养逗一逗自己那只爱咬人的小狼崽。
眼瞳淬着淡色的清冷,楚云声抬手,将信纸贴上烛火。
火舌瞬息卷上。
兴许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一封封密函来得勤快,没想到有一日真来了一道八百里加急。
楚云声接到加急密信时还在长干河的河堤上,北地春季的第一场大雨轰然降临,乌云连绵,遮天蔽日。
长干河上游冰雪融化,下游河道狭窄,奔流的河水随着大雨涨起,疯狂地冲撞着河堤。
无数人守在河堤上,泄水固堤。
本以为注定徒劳,但却没想到水泥加固过的河堤竟然无比坚固,之前熬着测算的水流也没那样凶猛。
几个被楚云声押在衙门的老先生顶着大雨站在河堤上,老泪纵横:“治水治水,真有一日能治得这水患!”
有个老先生顾不得身份,一把抓住楚云声的胳膊:“王爷……此番要多谢王爷!这长干河绕北地十二城近百里,多年来水患无穷,每逢早春,淹没田亩无数!老夫还在这县衙当差时便想着如何治理,但找来多少人,想了多少主意,都杯水车薪!”
“这一遭……若无王爷指点,若无这名叫水泥之物,定不会这样轻易度过早春水患!老夫代北地百姓,多谢王爷!”
楚云声一把拦住老先生要跪的身躯,接过一柄伞撑开:“水势已缓,早些回去歇息吧。水利图还未曾画完。”
如常没有多余的话,还又有一桩事压上来。
那老先生闻言却笑得热泪都止不住,被人搀着朝着楚云声一拜,接过伞便下河堤。
只是刚一转身,便看见远处有一匹骏马飞驰而来,破开雨幕,溅着泥水,一杆急字旗在马背上立起。
“王爷,似乎是加急驿报!”
楚云声面色一变,心头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猛地挥开身旁撑伞的人,快步下了河堤。
马蹄在他面前止步扬起,大雨压着眼睑,几乎令呼吸都局促窒息。
信使翻身下马,快声道:“王爷,北营子弟营于四日前入泰阳山脉剿匪,其中平安寨窝藏大量逃兵逃犯,与子弟营交战时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平安寨战力不凡,子弟营误入陷阱,被困两日突围获胜——”
信使被雨水打得零碎的话语突然一顿。
楚云声眼覆寒霜,从喉咙间艰涩地挤出字来:“人如何了?”
人多眼杂,话不能明说,信使颤声道:“轻伤,已在护送回京的路上。”
话音未落,楚云声夺过缰绳,一跃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便朝大道奔去,连件蓑衣都未曾披上。
“王爷!”
狄言骇了一跳,追上来却只看到了楚云声线条绷紧的下颔,被瓢泼的雨水冲刷得冷如寒冰:“十二城一切如旧。”
只留下这么一句,马蹄便已高高扬起,狂奔而出,楚云声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雨中。
狄言无奈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自言自语叹道:“皇帝做不成,是爱做皇后了……罢了,只要以后不是净身才能伺候您老就行。”
大雨滂沱,道路泥泞。
楚云声路上连换两匹马,才终于在两日后雨停之时追上返京的子弟营。
时值傍晚,雨后放晴。
连绵的火烧云覆于天际,磅礴而瑰丽,映照得万物都灿然火红。
距离北营还有两日路程,子弟营连日剿匪,又伤又累,再加上大雨不休,行程较慢。
眼见雨停了,天要暗了,便不急着赶路,在一片树林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休整一晚。
楚云声到了营地外便下了马,没有贸然进入,而是等巡逻周边的轻骑发现他,才问了陆凤楼休息的营帐,避开人潜进去。
这是一顶很小的营帐,几乎伸不开手脚,只能挤下两人共住。但很显然,轻骑给小皇帝开了小灶,这顶帐篷里只住了陆凤楼一人。帐内还残留着浓浓的药草味,想必是刚喝过药没多久。
门帘在身后垂下,将黯淡的夕光遮住,只留帐内一片昏暗。
陆凤楼靠里躺着,侧身背对着门口,呼吸低缓,似乎是在沉睡。修长的身形泡在阴影中,少了些孱弱,多了些漂亮紧实的起伏。
明知这个世界的主角光环应当在北寒锋入狱之时就已被夺了过来,陆凤楼与他只要不出大差错,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这一路冒雨疾驰,浑身湿透,楚云声还是得承认,知道是知道,担忧也是担忧。
万一还有一个定澜道人,万一还有一个剧情外的谬误——
楚云声眼角眉梢挂着寒意,惯来思绪清明冷静的脑海,头次有些混沌。
他走到陆凤楼身前,半跪在草席薄被上,正要俯身看看陆凤楼的伤势,耳侧却忽然响起一阵破风声。
略一偏头躲过,楚云声手掌一翻,攥住那枚袭来的拳头,将那截手腕轻轻一折,按进怀里。
半明半昧的昏暗中那双漂亮的眼睛危险地眯着,含着丝朦胧的睡意,冷锐而警惕地盯过来,如乍然苏醒的猎豹。
但那危险也只是一刹。
那双眼的眼尾轻轻一挑,眸光落在楚云声脸上,缓和成了更深的墨色:“……老师?”
楚云声看着这张熟悉无比的脸,心跳缓缓平复:“听闻陛下受伤了。”
手腕被握在怀里,陆凤楼前倾着身体,几乎将整个上半身压在楚云声的胸口。
他侧了下头,鼻尖擦在楚云声湿漉漉的鬓发上,微垂的眼睑慢慢抬起来:“老师淋了雨——是听闻朕受伤,冒雨纵马从何处赶回来的吗?”
湿热的呼吸扑在耳畔。
楚云声攥着陆凤楼手腕的手松了松,转瞬便被那手腕溜走,游蛇一般从披风的缝隙钻进去,尚还细腻的掌心贴上了黏在身上的湿透的衣衫。
衣衫很薄,紧贴身躯。
那片手掌像带了火,从胸膛绕到背后,抓在紧实的背肌上,刹那留下一片火辣疼痛的抓痕。
楚云声在这刺痛中仍是眉目不动,眸光平静,只是在陆凤楼垂头咬开他披风带子时,低声道:“伤了哪里?”
“胳膊和后背,轻伤。”
陆凤楼没身娇肉嫩到连这么点伤都忍不了。但他看着楚云声近在咫尺的冷淡面容,却觉着那点轻伤突然被撒了盐般酸疼。
他贴着楚云声的喉结咬开披风的带子,然后对着那片覆着湿衣的锁骨狠狠咬了下去。
楚云声蓦地按住陆凤楼的腰,却没动。
片刻,陆凤楼松开口,看着那略微渗血的牙印,笑了声:“伤不重,可朕疼,那便也让老师疼。但疼归疼,老师莫要再摆着这副朕已驾崩的模样。如今挨了几刀,但总比日后挨上更多刀要好。”
他的视线挪到楚云声微凸的喉结上,话语顿了顿,才低声道:“朕不是君子,喜欢老师给的危墙。”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天子不居险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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