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54)
她们就这么对视了半晌。
乔樟忽然开口了,“学谦,在我跟前,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并且,不需要向我解释,更不需要道歉。”她笑了笑,目光很温柔,“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时学谦静静的看着乔樟,看了有那么一会儿。
她向来是个很善于管理自己情绪的人,隐忍和克制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标签,但是在乔樟此时的话语中,在乔樟那像春风一般温柔的眼神中,好似一瞬间,时学谦卸下了所有的“防御”。
这还是第一次,时学谦主动想要和一个人打开门户的交流。
第一次,有了向某个人倾诉的愿望。
“谢谢!”许久之后,她听到自己这样轻声说道。
时学谦垂眸扫了一圈桌上的珍馐,轻轻的叹了口气,有点难为情的笑了笑,开始对乔樟慢慢讲道:“我从十七岁起就没有再吃过家里做的饭了。”
她停顿了一下,“……那时妈妈刚去世了,也没别人……本科的时候,天天吃大食堂,那时候我的生活状况有一点紧,所以大学四年基本没吃过外面的饭,好在我们学校的伙食还不错,也算物美价廉。”
乔樟默默的听着,慢慢捏紧了手,心有点疼。
时学谦只是自顾自的讲下去,“……后来到了麻省,就改善了很多,虽然因为每天实验工作都很忙,根本没时间自己给自己做饭,所以还是通常选择去学校餐厅吃饭,但偶尔空闲的时候,也会去大餐厅换换口味,就当作放松一下。之后,我博士毕业去了剑桥一年,又去了德国亚琛工大一段时间,最后收到麻省的邀请,又回来。
……其实这么些年来,我也算周游过世界了,也吃过很多很美味的餐厅,但是偶尔,极偶尔的时候,也会想,要是再能吃一顿我妈妈做的饭就好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妈妈能把我的口味喜好拿捏的恰到好处,这是其他任何顶级厨师都比不了的,无法取代的。”
她抬眼看向乔樟,笑了笑,“所以,今天很谢谢你,乔樟。我万万想不到,有一天,我会遇到一个如此了解我的人。说来也奇怪,我们认识才不到一天,但是,你却总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吧。……我也更加万万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乐意花上三个小时的时间来全心全意专为我做一顿饭,用心去猜想我的喜好。于是,我觉得很感动,就……情难自禁了一小下。”
她这一通长篇大论的说完,乔樟微微一笑,“我说过,你无须向我解释的。”
时学谦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在向你解释,我只是想把这些话告诉你而已,只是单纯的想让你听我讲。”
说到这,她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不是有点絮叨?”
乔樟笑着摇摇头,说:“没有,我喜欢听学谦讲话,学谦想要说什么,都可以随时告诉我。”
时学谦看着乔樟,心头猛地一惊,意识到一件事:以前,她的世界中从来都是填满了学术研究工作,她根本不肯分出哪怕一点心思来放到其他事物上。于是,即使她不曾再品尝过家里的饭菜,不曾再体会过家人的温情,也并不觉得悲苦,因为,她以前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十年来,她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物理上,她只觉得物理的世界充实而有趣,其他一切事物都可忽略不计。可是如今,和乔樟的相处,却让她对这些细腻的俗尘琐事产生了如此大的留恋感,挑逗起她向来波澜不惊的心绪。
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变化,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她尚不自知……
乔樟见她忽然不说话了,就问:“你在想什么?”
这次时学谦却不告诉她了,对于内心的这点微妙的小变化,她条件反射似的不想让乔樟知道,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时学谦想了想,笑道:“咱们都说了这么半天了,你到现在还一口饭都没吃呢。刚才你盛汤的时候我就想说来着……”她一边说,一边寻了一块最好的鱼肉夹到乔樟的碗里,“你也吃一点吧,这么好吃的菜,自己不尝尝吗?”又抬手盛了一碗炖鸡汤,放在乔樟手边。
乔樟看着自己碗里的肉,浅浅一笑,拿起筷子,从善如流的吃了。
两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的甚是舒心,吃完后,乔樟安排家里的佣人收拾了桌子,就要请时学谦到院子里转转。
时学谦却不想和她现在再出去玩儿了,她们此行的正经事可还没谈呢!
于是她赶紧拦住兴致勃勃的乔樟,说道:“乔樟,这个先不急,等会儿再转也是一样,咱们先把正经事谈了吧。”
乔樟眨眨眼,“正经事?什么正经事?”
时学谦惊讶的看着她,说:“当然是项目的事情啊,这难道不是咱们今天应该解决的最重要、最正经的事吗?!”
“哦……”乔樟恍然的点点头,经这么一提醒,她才记起来今天把时学谦带到她家里来的名义是什么。
乔樟想了想,却不依她,说:“那咱们先去后面的花园转转,再回来谈项目也不急嘛,那么小的项目,一会儿就谈好了。学谦不想去看看我种的花吗?之前说好了要去看的。”
时学谦眼见已到了下午,心里放不下这件事,同时又对乔樟一推再推的态度有些不解,于是她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问道:“乔樟,你看着也不像那种会拖延工作的人啊?为什么老是拖着这事,你现在就那么想玩儿吗?我看,咱们还是先谈项目吧,谈完之后,再干别的事,好不好?”
乔樟瞧她片刻,问道:“那谈完项目的事以后,你打算干什么去?”
时学谦被她问的没头没脑的,好笑道:“不是你说要去转花园。”
乔樟眼中一亮,拉住她袖子,说道:“那咱们可说好了,谈好项目以后,我们就去后花园,你……说好了。”
时学谦一愣,她这才隐约明白乔樟一拖再拖的意思了。
她笑了笑,直言道:“你放心,我不会谈了项目就跑的,我已经和实验室请了一段时间的假,不急着今天就赶回波士顿,再说,我也想和你多待一阵,就当休假好了。”
乔樟听她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揭发”了自己的意图,脸上就挂不住了,颊边飞过一层红晕,放开她袖子,嗔瞪她一眼,“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去拿项目书。”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时学谦被她那一眼瞪得一头雾水,望着乔樟匆匆而去的背影,很是费解,喃喃自语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乔樟回来的时候,两人在客厅的一张小方桌前坐下,乔樟把一叠薄薄的项目协议书递给时学谦。
末页的上一栏中的被授权方(乙方)签字的位置已经洋洋洒洒的签好了乔樟的名字,乔樟给她指着下面那栏授权代理方(甲方)的空白,说道:“既然弗伦克尔教授已经全权让你代理这件事,那么你只要在这里签字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公司会处理。”
时学谦把这薄薄的几张纸翻了一遍,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乔樟,疑惑道:“你们公司……竟然真的答应了弗伦克尔教授的所有条件?”
乔樟点点头,笑道:“是的,我们很看好他的这个专利,开发好了,大有可为,而我们也有这个自信。”
时学谦还是有些不确定,W&H公司的态度和沃森公司的实在差异太大,于是她道:“可是,我这位从前导师的某些要求毕竟比较苛刻,可能会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风险。”
乔樟道:“这个我们都清楚的,之前市场部已经给出过具体的风险概率。”
时学谦更奇怪了,“那你们还……”
乔樟继续道:“可是一方面,我们公司有承担这些风险的能力,这不是别的企业能够相提并论的,另一方面,我们也很欣赏弗伦克尔教授的科学情怀,最重要的是,我们对他其他的一些项目和专利也非常感兴趣,我想如果这次的合作能够成功的话,我们或许会继续尝试性的再和弗伦克尔教授展开其他项目的商谈。这对我们来说,好处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