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9)
“嗯?”
“第一,于燕青应该是死于自杀。第二,我们在刚才的工具房里,搜出了一些注射用剂。”
“什么注射剂?”
“苯丙酮类。”
“兴奋剂?”林辰很难地,皱起了眉头:“大剂量的兴奋剂,确实会致人精神错乱,之前发疯砍人的水果摊主,应该就是服用了类似药品,这可以说得通,但是,非常奇怪……”
“当你需要什么线索时,什么线索就出现在你面前,当然很奇怪。”刑从连席地而坐,不以为意地说道。
和聪明人说话,确实偶尔会有心有灵犀之感。
林辰也在一边坐下,他没有说话,而是打开了面前的纸箱。
刑从连也曾想过,他会在箱子里看到很多信,但他从未想过,会看到那么多信。
那些信,把整个纸箱塞得满满当当,甫一打开,甚至有几封还飘落下来。
刑从连看得目瞪口呆。
林辰并没有在意他,而是很迅速地分检着箱子里的信件,他将其中一些信挑出来放在地上,另一些则重新塞箱内,最后,他重新将纸箱封口,地上则多出了十余封垒得整整齐齐的信件。
他的动作从头到尾有种说不出的行云流水感。
“里面那些?”刑从连努努嘴,试探着问道。
“也是别人寄的信。”林辰
“你都没看过吗?”
“没有。”
“谁给你写这么多信啊?”刑从连说着,总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八卦。
“我们很熟吗?”
“好像,也不很熟啊。”刑从连有些委屈地说道。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刑从连简直不知该如何接话,想起付教授初见林辰时的狗腿态度,他只好依样画葫芦,把下巴枕在箱子上,眼巴巴看着林辰。
林辰果然再次移开视线,继续补充道:“同样的,我和这些寄信的人也不熟,为什么要看呢?”
“好像,很有道理啊。”刑从连说。
房间里有些静,屋外也没有雨声。
林辰拆开一封信,仔细阅读,同样的,刑从连也在看信。
与林辰相比,他的阅读速度极快,不多时,就把信全看完了,他摸了摸满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一阵凉意从后背而起。
“真可怕啊。”把几封信往林辰那推了推:“这些,通篇都是在讲人死的时候怎么痛苦。”然后,他又拿起一封,把信纸抖了抖:“这谁说的,‘给我一打婴儿,我能把他们变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
林辰放下信,看着刑从连:“那是心理学流派里行为主义奠基人华生的观点。”
“这么说,于燕青还是个学心理学的?”刑从连摸着下巴上棕色的大胡子,问,“那么她在尸体旁放沙子,是因为你房间里有沙盘,她特地去研究了沙盘游戏?”
林辰垂下眼帘:“如果她把整件事当成了一场巨大沙盘游戏,那么,她很明显是将死亡呈现出来,逼迫我们直面死亡,但同样,这些行为也投射出……”
“投射出什么?”
“她潜意识,极度畏惧死亡。”林辰一字一句说道。
刑从连猛地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关键:“但问题是!”
“如果她畏惧死亡,又是怎么敢自杀呢?”林辰淡淡说道。
第11章 试试
不知谁说过,最合理,便最不合理。
从表现上来看,于燕青出现在三起案发现场外,并且留下可以说是遗书的信件,然后自杀,同时在她自杀的房间内,又发现了能间接证明是她制造了长街伤人案的证据。
这是最合理的圆环。
因为完美,所以不合理。
“但问题在于,你没有证据证明,于燕青因畏惧死亡而不敢自杀,因为她已经死了。”刑从连说。
“我确实没有证据,我甚至很确信,她是自杀死的。”林辰折起手中的信纸:“我只是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克服本能,用刀子隔开自己的喉管的。”林辰静默了片刻,像是在寻找恰当的语句,“人总是畏惧死亡,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人类有极度复杂的自我保护机制。那么,突破人性、突破障碍,从来都不简单,除非这背后,有强大的动机支撑。”
“想死还不简单?”刑从连纳闷了,“不过你这么说,我忽然想到……刚才法医说,于燕青身上的伤口,有问题。”
“什么?”
“她身上的深浅不一、新旧不同,她应该很早就开始了自残行为,先在一些并不危险的地方划下小伤口,然后,伤口慢慢扩展到手腕,胸部和脖子附近……”刑从连顿了顿,“最后,她用刀割开了自己喉咙,但那时,她并没马上死亡,她还挣扎着,把刀插入心脏。”
刑从连说完,偷偷看了眼林辰。
林辰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屋内陷入难耐的沉默,天色已快要再次黑透,终于,还是刑从连忍不住,再次开口。
“这说明什么?”他问。
林辰开始收拾地上的信纸,将那些信全数塞回信封:“这说明,她下定决心去死,态度之认真、意志之坚决,鲜为人见。”
林辰的回答很干脆很直白,任何一个看过现场的人,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许多人自杀,都是因为活着太过痛苦,生无可恋,而于燕青则好像只是单纯恋慕死亡的感觉。
如果她只是因为恋慕死亡的感觉而躺在尸体下面、而去杀人,似乎,也完全可以说通。
但所有的问题,依旧会回到最后那三个字上。
为什么?
刑从连抹了抹脸,他确实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你说,人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感觉?”
林辰深吸了口气,问他。
“试试不就知道了?”
看着林辰困扰的面容,刑从连冲他笑了笑。
……
自古以来,人们对死亡总是讳莫如深。
它太危险太恐怖,它代表了生命的终结,但偶尔,它也散发着迷人的色泽,诱人靠近。
林辰跟着刑从连,站在华灯初上的马路边。
此时,风并不大,雨却很细,路灯都因此带着迷离的光晕。
恰逢下班高峰,十字路口车水马龙,车辆裹挟雨水,呼啸而过,人声、喇叭声、发动机声,无数声音混作一团,令人头皮发麻。
“做好准备了吗?”刑从连问他。
林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拽住,飞速冲向车流。
他的衣角刚划过前灯,后退便又碰上车尾,偏偏刑从连力气巨大,令人无法挣脱,他只能被拖着无意识向前冲去。
肩膀生疼,奔跑却未停止,每一步都像踏足死亡,前一秒刚穿过这片车流,后一秒又有另一辆汽车碾压上来。耳边的轰鸣足以撕碎耳膜。风声彻耳,空气里像有一张张大手,将他们推入深渊。
纵身翻过隔离带,林辰差点一头栽倒在那排小松树里。
刑从连站在自行车道上大喘气,还紧紧握着他的手。
在两人身后,许多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离两人最近的是一辆奥迪车,司机降下车窗,破口大骂。
“宝贝儿,感觉怎么样?”刑从连笑得很坏,似乎没有任何恐惧。
林辰抽回手,抬头看向刑从连:“我现在,终于相信一件事……”
“什么事?”
“你真的有异国血统。”
作为战斗种族的后代,刑从连当然皮糙肉厚,可纵然他非常小心,林辰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伤了,左腿擦伤,腰际青了一大块,路都有些走不稳。
两人回学校时,于燕青的尸体已被运走,付郝也应召前来。
得知刑从连竟然带林辰去找死,付教授三步并作两步,一跃而起,抽了刑队长很重一记。
刑队长被抽得发懵,付教授打完人,就不管他了,反而拉着林辰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查看,言语和动作一样婆婆妈妈:“师兄你以后离这种人远点……”
“他不要命,你可再不能不要命了啊……”
“要不要先去医院啊,晚上你还是去我那住吧,万一伤口发炎,我还能照顾你……”
“你住学校宿舍把?”刑从连一听这话,很干脆地揭穿了付教授这个无产阶级。
“单人宿舍!”
“可你师兄这是要搬家,你那小宿舍也放不下你师兄的大沙盘吧。”
付郝为人单纯,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他反而冲刑从连嚷嚷:“你那屋子也很小好嘛!”
刑从连嘿嘿一笑:“可我家有很多房子啊。”
“你哪的房子?”
“颜家巷啊。”
作为高级知识分子,付教授非常厌恶这种纯铜臭的对话。只是,文化人依旧拗不过流氓,因为刑队长是唯一的有车族。
等刑从连把大吉普停在颜家巷巷口,事情便已成定局。
眼前是古老的街道和街道旁粉墙黛瓦屋舍,驾驶座上的刑队长对林辰说:“挑吧,想住哪?”
后座上,付郝正在喝水,他握着矿泉水瓶轻轻颤抖,强忍着不把水洒出去。
“说得你好像把这条街都买下来了?”他嘲讽道。
“我看这里不错,就买下来了啊。”刑从连随口说着,非常理直气壮,令人无话可说。
乘着他去后备箱搬行李的间隙,付郝赶紧扒住林辰,小声说:“师兄,我跟你讲,男人最好面子,你为人耿直,但千万别拆穿刑队长了。”
林辰很郑重地点头,表示理解。
果不其然,虽然说话间好像买下了颜家巷,但实际上,刑从连还是把林辰的所有行李,搬回自己位于颜家巷六号的老屋。
理由也非常恰到好处:“其他房子都没打扫过,一起住还方便讨论案情。”
林辰与付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天已黑,老屋里没有太好的照明,刑从连在八仙桌上支了盏台灯,又端出三碗红烧牛肉面。
付郝已经无话可说,只能任命地吸面条。
刑从连还从抽屉里翻出火腿肠,一人分了一根,很是大气豪爽。
林辰撕开塑料包装,毫不嫌弃地咬下一口。
付郝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手里的塑料叉碎成了渣:“老刑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看了凶案现场,有多血腥多残酷,吃红烧牛肉面也就算了,火腿肠是怎么回事???”
“付教授不要嫌弃嘛,又不是碎尸案,火腿肠也没什么的嘛……”刑从连宽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