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164)
林辰对江潮说:“可以把那位美景先生的画像给我看看吗?”
“什么叫可以不可以,我这不就是带画像来给您看的吗?”
江潮说着,从资料袋里抽出一份通缉令来。
林辰将之打开,看着白纸上的素描头像,他忽然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他刚才的紧张简直是种没由来的职业病。
如果宋声声是美景先生的话,江潮肯定早就反应过来,怎会现在才来通知他们。
他再看向白纸上那位中年人,只觉得那位犯下滔天罪案的美景先生理应是长这样。
中年人脖子里系这条棋盘格围巾,带黑框眼镜,长相看着平淡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却有种特殊韵味,充满了书卷气以及岁月砥砺后的睿智光芒。
他很温柔,能给你智慧的指引,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或许在睡梦里都祈盼过自己的父亲是这个样子的;他会把孩子抱上膝头,用生动温柔的语气讲一个童话;也会带你去郊外,给你讲解野外动植物;他什么都懂,却从不炫耀,完美得不似常人。
总之,也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有种让人可以为他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动人魅力。
林辰收回视线,将纸递给刑从连。
刑从连看了一眼,很不以为意地叠起通缉令,塞在汤碗下,仿佛那只是个普通罪犯。
“知道这个美景先生的真实姓名吗?”刑从连问。
“老刑啊 ,我要是现在还有主意,能过来找林顾问嘛!”江潮变了个谄媚的语气,“我真没辙了,什么都不知道,那个美景先生就像个鬼。”
“既然在新村里,那应该留下指纹吧,指纹检验做过了,信息库里没记录?”
“没有啊!”
“哦,那真的是鬼那也没事。”刑从连说完,继续喝汤,“不要太着急,总能抓住的。”
“哎哎,林顾问你看看他这样,一点都没有同事间的友爱之情。”江潮很不满地嘟囔。
林辰沉吟片刻,认真说:“可是只凭一副画像,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你不能再给他挖个坑,把他坑死,就像你对付李景天那样?”
林辰摇了摇头:“太冒险了,美景先生一看就是谨慎、狡猾、聪明至极的罪犯,他远比李景天危险。”林辰很郑重对江潮说,“你一定要小心,再不能像上次那么鲁莽。”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死了也要把人抓住啊。”江潮很不以为意地说。
如果要非要以气质类型来划分,江潮是典型的多血质,活泼热情,但很容易粗枝大叶,林辰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只好捅了捅刑从连。
刑从连会意,将筷子隔在碗上,对江潮说:“江潮……”
“干嘛?”
“你不怕死是不是?”
“当然不怕。”
“那如果你身边的同事,因为你的鲁莽一个个死去,这样你也不怕吗?”
刑从连很严肃,甚至很威严,让小店内的气温都下降起来。
江潮只被他看了一眼,就变得非常胆怯。
“下次不许再擅自行动,有什么问题,先通知我和林顾问。”他一锤定音道。
有时,林辰觉得,江潮就好像大龄版的王朝,但可惜,王朝是刑从连一手带大的孩子,而江潮很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牛肉粉丝汤吃的很快,在刑从连那么说完以后,江潮也不敢反驳,可正因为沉默,一顿原本美好的早餐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江潮向他们表示感谢,匆匆离开。
他们则走回酒店房间,打开房间后,王朝居然已经醒了。
少年人手里攒着那件小草莓T恤,光着上半身,电视不知何时打开了。
他用痴呆迷茫的眼神望着电视机里的画面,然后木然转头,对他们说:“阿……阿辰老大……宋声声找到了。”
第151章 自由
电视中,记者正在采访一位居民。
那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戴着红臂章,老太太很兴奋跟记者说:“哎呦,我昨天就是看了电视,你们不是都在号召寻找那个什么大明星嘛,我一看我就觉得,你们说的那个声什么声的,我很眼熟啊!我就觉得在哪见过,我就去想啊想,你猜后来怎么了,我睡觉前啊,老头子跟我说明天早上吃什么的时候,我就突然知道,我是在哪见过你们要找的那个大明星了。”
老人说完,开始步行起来,记者与她一打没一搭提问。
镜头跟随老人的步伐,扫过一片粉墙黛瓦,镜头有青砖和石板桥,路边是条碧绿色的小河,电视里出现的一砖一瓦都让林辰觉得份眼熟。
他也和王朝一样,木然转过头,看向刑从连,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为老人正走过的那小巷叫颜家巷,他每天也都会走过。
宋声声一直生活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啊……
老太太沿河走了一会儿,并向左拐,进入另一条小巷,最后,他在一家门庭若市的大饼油条店门口停住。
摄像机镜头移向这间早餐店招牌,林辰再次震惊得几乎要忘记呼吸,他很清楚记得,就是前天早上、安生国际商场出事那天,他和刑从连还到过这家店里。
他们相对而坐,在油烟味很足的店堂里,吃了一份早餐。
摄像师拍了拍热气腾腾的油条还有雪白豆浆,最后将镜头对准店老板。
自家门口一下子围了那么多人,还有人举着话筒和摄像机,老板非常惊喜意外:“怎么了这是,我老陈的大饼油条终于做出名了?”
“陈老板啊,你家那个揉面的小工呢,就一直在后厨不出来那个?”老太太大神秘兮兮地问道。
老太太此言一出,林辰几乎咬到自己,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何层觉得宋声声眼熟了。
他确实应该见过宋声声,老太太说得没错,就是那家饼店后厨,那里有位从来不说话的揉面工人。
有时,这位陈老板手头的面团不够,又忙得脱不开身,就会喊一声,后厨会出来个人,那人会把面团放下,然后低头再次走回厨房间里……
那位揉面工人的样貌同宋声声出狱后形销骨立的照片在他脑海里渐渐重叠起来。
林辰想,在那间熙熙攘攘的店堂里,他必然曾和宋声声有过那么一两次擦肩而过的机会,或许宋声声看了他一眼,或许他看了宋声声一眼,他为什么没有早点记起这件事呢?
不过,那真的是宋声声吗?
没有浑身上下的铆钉、没有特立独行的银发,那位揉面工的脸色黯淡、皮肤干裂,他就像是城市底层那些最繁忙的小工,除了年纪比那些人更大一些之外,他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一丝从前的样子。
林辰真的设想过很多种宋声声现在的样子,他甚至宁愿宋声声像他所恐惧的那样成为一个像李景天复仇的疯狂侩子手,而不希望宋声声变成这个样子,平凡的、畏缩的、毫无生气……
曾经骄傲的灵魂被打入地狱,真会变得卑微佝偻,面目全非吗?
林辰用双手捂住脸,难受至极。
他感受到肩头一沉,刑从连不知何时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他抬头,刑从连按了按他的肩,仿若宽慰。
刑从连看着他,却对王朝说:“王朝,马上把陈老板的电话找出来。”
少年人光着上半身,点点头,冲到书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阿辰哥哥,知道陈老板全名吗?”
“不知道。”林辰沉思片刻,说,“这家饼店一定有工商局和卫生局备案,你查查看。”
电视直播中,老板麻溜接过钞票,在找零空隙时,他才想着回答老太太刚才的问题:“你说他啊,走了啊。”
“什么,人走了?”记者拔高音量问道,“您确定吗,什么时候走的?”
“是走了啊,昨天下班走的啊,怎么了这是,电视台节目寻人节目啊?”老板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明所以问道。
“老陈你没看昨天新闻啊,天大的事情啊!”老太太扯着嗓子喊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家电视我小孙子成天占着看熊出没,我能看什么新闻啊。”老板低下头,继续开始擀面。
老太太重重拍了记老板的手臂:“那是宋声声啊!!曾经顶顶有名的大明星,你用人的时候有没有看身份证,他是不是叫那个名字啊,是不是宋声声?”
陈老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大明星啊,我们阿关怎么可能是明星啦,你又不是没见过阿关……”
听老板这么说,记者有些失望:“真的不是吗,他叫阿关?可他为什么昨天下班就离开了,您知道这里面的详情吗?”
“啧。”老板突然停下手,有些疑惑地看着记者,“他说他叫阿关啊,不过说起来啊……他昨天走的确实挺急的,我说给他结工资他的没要,后来我追出去,他居然上了辆大奔……。”
听闻此言,记者眼睛又亮了,并且再次激动起来:“您真看过他身份证,他确实不是宋声声吗?”
陈老板砸了砸嘴,挥挥手:“我们这小店哪那么麻烦,老实肯干就好啊,他在我这儿上了得有三个月班了吧,特别老实本分,哪里像电视里那些明星的样子啊。”
“也就是说,您也不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啊,他是阿关啊!”
记者随后转身,对着直播镜头,非常激动地说道:“各位观众朋友们,宋声声先生的踪迹愈发扑朔迷离,饼店打工仔是否就是昔日歌王,请您锁定宏景电视台,我们将为您全程追踪。”
老板一脸困惑,他抓了抓脸,然后凑到镜头里,突然说:“哦对了,那个开大奔的人倒是给我留了个电话,你们要吗?”
“要要!谢谢您!”记者在电视前因即将到手的独家而几乎要高兴地失态。
与此同时,王朝在电脑前喊道:“老大,查到了!”
“打电话。”刑从连一字一句说道。
王朝赶忙拨通电话,新闻直播里,老板正很奇怪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纸条,铃声随后响起,他先是将纸条递给记者,随后才接的电话。
“陈老板您好,我是宏景警队队长,我叫刑从连,请您收回纸条,不要再向记者透露任何内容,等下会有我们的同事接您到警局陈述事情经过,请放心,只是例行询问。”
画面中,记者已经打开纸条。
陈老板闻言,赶紧伸手把纸条抢了回来,仿佛一出荒诞喜剧般,他大大咧咧在镜头前对刑从连说:“刑队长,我把纸抢回来了,您放心,除了警方我谁也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