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喜欢(4)

  关兰玉还在厨房里忙活。刚才还怒火滔天的人，现在竟跟个没事人一样，一边洗菜一边哼着歌来。
  封礼敲了敲关十四的门：“姐，是我。”
  房间里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慢悠悠的脚步声，关十四将门开了条缝，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医院那边我给你预约好了，”封礼站在门口道：“下周六我陪你再去复诊一次，行吗？”
  关十四乖乖点了点头。
  “身上还会莫名其妙发疼么？”封礼又问。
  关十四停了好久，才又点点头。
  “那你……药要好好吃。”封礼接着说道：“上学的事情，我到时候再跟妈说几句。等你好点了，就去上你说的那个技校，学你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不用，”关十四这时才终于开了口。她低头，缓缓地说道：“我应该，会好好吃药……我比谁都想早点好。”说完，直接轻轻关上了门。

  封礼在门口站了站，之后便提着自己的书包，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十章

  周末很快就过去了，王方合兴冲冲地拿着单子交给班主任，并提了提自己想住304的意愿。

  “我看那间空了好多个床位，就想着住那儿的话，各方面都会方便一点。”
  班主任对着王方合，自然是很好说话地应了。

  他开心地在楼下和宿管阿姨登记完，提着行李箱上楼，打开304的门后，发现封礼的书包已经放在座位上了，但人不知道去了哪儿。

  王方合开开心心地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忽然被一个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一本皱巴巴病历单，本市的康宁医院。

  王方合知道这个医院，他听说过。

  几乎所有精神病院都统一叫康宁医院，区别只是在前头加个地名。

  夹着的一张诊断结果有些飘了出来，虚虚地被本子夹着，上头撕裂的地方都被仔细地粘上了透明胶。

  封礼生病了？王方合好奇地凑了上去。
  病历本上的个人信息要么恰好被撕掉了一小块，要么被黑色水笔乱糟糟地涂了上去，又或者是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污渍弄得看不清。王方合仔细地辨认半天，在某一栏不知道是什么信息的右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封”字。

  他一副做坏事心虚的样子，犹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抽出里头夹的单子看了看。
  先是一张身体机能检查的单子，王方合看不太懂，但也知道是不正常的。
  还有一张是病情诊断。

  王方合看着上面的诊断结果，脑子空白一片。

  厕所里传来冲水的声音，王方合立马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回原位。
  他握着行李箱的手柄，正往自己床位拉，封礼就从厕所走了出来。

  “嗨……嗨，”王方合有些紧张地问了个好：“那个，宿管阿姨应该有跟你说过吧？会有个新舍友来、来和你一起住。”
  封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
  王方合被分到的床位是六号床，和封礼隔得最远的那个床位。他不乐意了，就直接在封礼隔壁的二号床下的椅子坐了下来，坐完才发现一屁股灰。

  “这儿有抹布吗？”王方合有些尴尬地拍拍屁股。
  “阳台。”封礼坐在自己座位上收拾着东西，言简意赅。
  王方合从阳台拿了抹布打湿之后走进来的时候，封礼正好往嘴里放了个药片，喝了口水。感受到王方合进来了，他差点儿被水呛到，急哄哄地把药瓶塞到抽屉里。

  “你吃什么呢？”王方合一时嘴快，问了之后直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吃什么你心里还没点儿数吗！？抑郁症患者遮遮掩掩地吃药片状的东西，还能是吃什么？王方合你说话能过脑子吗！？

  “……没什么。”偷偷吃钙片想早点长高结果被抓包的封礼有些慌张地收拾着东西，没一会儿就收拾好打算背着书包走了。走之前觉得就这么走了可能不太妥，便站在背着屋内微微侧过头：“我先去上晚自习了。”

  王方合立马沉浸在‘小同桌主动和我说话了’的受宠若惊之中，连连点头：“好，好，去吧去吧，我收拾好了待会儿也要过去了。”接着又有些惋惜封礼那么早走，挽留道：“你那个伤好点没有？还要我给你擦药吗？”
  封礼说了句“不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宿舍只剩下王方合一个人了，他拿抹布把上上下下都擦过一遍后，掏出手机，查起资料来。
  他只会拿浏览器自带的搜索界面，输入“抑郁症”、“抑郁症治疗”、“如何帮助抑郁症病人”之类的关键词，仔细地浏览起一些毫无权威性可言的文章来。

  看完手机收拾完东西，再去教室的时候，教室已经坐满了人。星期天晚上的晚自习，教室一片闹哄哄。抄作业的抄作业，闲聊天的闲聊天，还有人将草稿纸揉皱，丢来丢去闹着玩。

  一片热闹中，也有一小半同学在埋着头认认真真自习。
  王方合坐到座位上，看着低头认真学习的封礼，心里软软的。

  “封礼同学？”他试着叫了一声。
  正在低头学习的封礼顿了两秒，才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怎么？”

  果然是这样！王方合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已经是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

  他刚刚查到的百度小文章说，抑郁症患者有可能会反应迟钝食欲不振。
  食欲不振这点，他想到了封礼拒绝他的牛奶面包。
  反应迟钝这点，他想到了他喊封礼名字，对方总是反应慢半拍。

  一开始，王方合是想对封礼好。
  现在，王方合恨不得对他更好。
  可封礼总是拒绝自己的帮助，怎么办呢？
  王方合忍不住又侧过头看封礼。


第十一章

  封礼还沉浸在自己偷偷吃钙片差点被发现的心虚里。

  他不想让人发现他对身高这件事情这么在意。
  上学期体测，封礼测出176.5，这个数据，只比上次的测试结果涨了零点五。

  封礼立马慌了。
  难道他这辈子都要停留在170+的层次里吗？
  于是他就买了瓶钙片，按着上边写的最大标准食用量吃。

  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边思想正慢慢成熟，一边却依旧有着一些稍嫌幼稚的想法。
  饶是再怎么成熟的封礼，也不例外。

  他执着于所有和“强大”挂钩的事情里。

  学习成绩要好，要特别好，这样才是强大。
  处理家庭矛盾的时候要稳重，要特别稳重，这样才是强大。
  同样的，身高也要高，要特别高，这样才是强大。

  ……而他那个聒噪的同桌比他整整高出半个头，封礼每次看着同桌笑嘻嘻地贴过来的样子，就有些烦，顺带着不太爱搭理他。
  正想着以后宿舍多一个人要怎么解决偷偷吃钙片问题的封礼，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哎，哎，同学！”封礼转过头，是一个目测至少一米八以上的男孩子站在门口。

  封礼更烦了。

  “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杨珞吗？”男孩子看样子不大像同年级的。封礼记得在高三优秀学生榜看到过这个人，好像叫什么鹤，挺张扬的一个人。
  这人笑嘻嘻地看着封礼，手里还拿着个精致的黑色小礼袋，目光有些殷切。

  因为是星期天的晚自习，没有老师盯着，教室里乱哄哄的。王方合还和周围的同学凑齐三个人在玩着斗地主，输的人要在脑门上贴考砸的月考试卷绕教室走三圈。
  封礼面无表情地走向杨珞的位置，告诉她门口有人找。
  杨珞看了看门口，笑着招了招手，向门口的男生走了过去。

  “她那么快就勾搭上庄鹤学长啦？”
  “哇，这才刚开学多久啊。”
  “长得漂亮就是好……”
  “可是庄鹤不是有女朋友吗？那个廖什么的……”
  “啊？不是廖颖婷单恋他吗？”
  “……”

  封礼全当没听见似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又用笔帽戳了戳王方合，让他玩斗地主就好好玩，别瞎晃桌子，然后专心致志地学习起来。

  “啊！”写着写着，封礼身边传来一阵绵长的哀嚎，“我怎么输了！？”

  愿赌服输。王方合拿了单面胶，往自己一大堆红叉叉的语文试卷上一糊，又‘啪’的一声贴在脑门上，走秀似的绕着教室走了两圈。班里女生嗤嗤笑着，男生时不时伸出脚绊一绊或者拿支笔戳一戳。教室更闹了。
  第三圈的时候，班主任来了。王方合正贴着试卷插着兜完成最后一圈任务呢，一转身就看见虎着脸的班主任。

  “王方合你干嘛呢？”班主任愠怒道。
  王方合立马僵了，一把扯下脸上的卷子，扯得脑门一阵发疼：“老师，我检讨自己呢。这次的语文月考，我、我……唉！我考得太差了！”

  班主任看他这幅浮夸的样子，便知道他又是在和同学闹着玩。“你也知道你这次考成什么样了？还是副班长呢，能不能给班里同学起点积极的带头作用啊？”
  班主任看王方合一副做作的懊恼模样，气得让他回座位，又在班里强调了一遍星期天晚修的纪律问题。
  虽然王方合家里头有些背景，可这都直面撞上了，不训几句说不过去。

  封礼看了看身边蔫哒哒坐回座位的王方合，和他被胶带扯红了的脑门，忍不住笑了笑，又遮遮掩掩地左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假意咳嗽了几声。

  封礼情不自禁的笑被王方合十分灵敏地捕捉了。他欣喜若狂地想：出个丑，引美人一笑，这他妈还、还挺值的。

  要不以后再打赌，就多想一些丢脸的赌约，然后故意输掉，这样就又能光明正大地逗封礼笑了。

  王方合看着面色又恢复正常的封礼，心软得像滩水。他知道自己其实没办法真的对封礼的病情帮到什么，那么跟他多说说话，多逗他笑一笑，应该也是好的。


第十二章

  下了晚自习，王方合精力十足地朋友打打闹闹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宿舍。宿舍配了单独的浴室和厕所，此时此刻，浴室里正传来了淋浴冲水的声音。

  王方合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他后知后觉地激动着想道：天啊，我今晚要和封礼一起睡了。

  他欢天喜地地打开柜子，拿出了刚收拾好的睡衣和内裤。在宿舍来来回回晃了好几圈，最后又忍不住去敲了敲浴室的门，扬声道：“哎，封礼，你好了没？”
  里面的水流声持续了好几秒钟，才缓缓传出一个声音道：“马上。”

  天啊，我和赤身裸｀体的封礼说上话了！隔着厚厚的门板，王方合更加激动地想着。

  他站在浴室门口犹豫了一阵，又开口道：“你受着伤呢，没那么快好吧？伤口小心别碰着水啊。”
  回应他的只有浴室里的水流声。

  “哎，待会出来还需要我帮你擦药吗？”
  水流声哗哗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