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喜欢(3)

  “疼的话别忍着啊。”王方合又在脑内脑补了几万字的“可怜小白菜爹不疼妈不爱挨了揍也不敢喊疼”的悲惨剧情，把封礼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形象塑造地更为丰满了起来。

  封礼不说话，只小小地呼吸着，后背也跟着一起一伏。王方合看着他背部因为弯腰而微微突起的脊背线条，手有些抖地给封礼上完了背部的药。

  “怎么拳头这儿也有？，”王方合眼睛一瞄，一把抓起封礼的手腕，不顾封礼无声的挣扎：“别动别动。”
  他小心翼翼地涂完，一边涂一边心猿意马，想着封礼的手真好看啊，细细长长的，指甲也剪得干干净净。受了伤也那么好看。

  他涂完伤口，又在伤口边上没受伤的手腕画了个小爱心。

  “疼的时候就画上小爱心，画上就不那么疼了。”王方合一脸认真道：“我以前受伤我们家方方女士都这么干，”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噢，噢，方方女士是我妈。”然后又嘿嘿两声：“你听我名字就知道了，我爸姓王，我妈姓方，他俩恩恩爱爱腻腻歪歪的，生个儿子起名叫王方合，你说逗不逗？哈哈哈哈。”

  封礼看了看右手手腕上红药水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爱心，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哪有人拿自己名字开玩笑的？
  他接过王方合手中的红药水：“谢谢，接下来我自己弄。你可以走了吗？”

  明显的赶客语气了。王方合也不恼，笑嘻嘻地吹着口哨走掉了。

  一个人呆在宿舍的封礼静止了一会儿，便掀起衣服，涂起药水来。

  手腕上用红药水画的小爱心有些扎眼，封礼看了看，停顿了几秒，却依旧是一副没什么情绪的模样。


第七章

  九月末的天气还是有些燥热。晚自习的时候，封礼穿了件校服外套。他就这么低着头走进了教室，右手插着兜。

  如果不是亲自给他上过药，王方合都看不出他下午才被打过。
  于是封礼在王方合心中的形象，又加上了“谨小慎微打碎牙齿往里吞”的隐忍性格。

  怎么就这么招人心疼呢？王方合望着眼前摊开的作业本呆呆地想。等封礼坐回了座位，王方合偷偷瞄了他一眼，往自己抽屉里掏出了点东西。

  “你还没吃饭吧？”
  封礼望着推到自己桌面的面包牛奶，正在抄错题的手顿了顿。
  “呃，我瞎猜的。你下午不是被那群傻|逼……那什么了嘛，我就想你可能没吃饭，刚刚去小卖部买的。”王方合小心翼翼道：“你……吃过了吗？还是说这个口味不喜欢？”
  封礼的确没吃东西，他现在是饥肠辘辘的状态。
  但他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不用，谢谢。”肚子此时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闹得封礼的脸红了红。
  “哎呀你拿着吧！吃呗！大不了明天还我一模一样的！”王方合不想他饿肚子，坚决地说道。
  一般这个时候，再怎么样也得接受了。可是……
  “真不用。”可封礼这回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平平，态度比王方合更为坚决。

  人生一路顺畅美满的王方合同学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感觉好像怎么捂也捂不热。可他却一点儿气馁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这人一定经历了些他没经历过的事情，才会这么个样子。
  他隐约记得之前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偷偷听到一点儿八卦。

  封礼改过他的名字。不是名，而是姓氏。
  王方合知道，改名字可难了。
  他初中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又迷上了武侠小说，就缠着他爸给他改名。彼时王培才还不是王区长，语重心长地对自家熊孩子道：“崽崽啊，不是爸爸不答应你，而是‘王江湖厮杀唯我独尊’这个名字，他根本就改不了啊。” 接着又耐着性子跟热血中二少年科普了一下改名的前提条件和要走的流程。
  现在比以前的要求只会更严格，没有正当理由根本改不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封礼连姓都改了呢？
  这么一想，王方合更怜爱封礼了。
  王方合又想起那颗小小的泪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听说有泪痣的人会比较爱哭……王方合摊着作业本神游天外。
  可封礼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爱哭。

  不知道这样的人，真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

  王方合后来辗转找到了那几个揍人的刺头，和他们聊了聊天，大意就是封礼这人由他王方合罩着，让他们不要再找封礼麻烦。
  那几个人本来就没敢再对封礼做什么，那天封礼不要命似的揍人方式至今让他们心有余悸，再听王方合这么一说，便也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王方合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善事，特别开心。他又想告诉封礼，又怕他表现冷淡毫不在乎。他唯唯诺诺的犹豫了好久都没好意思冲封礼开口，旁边的封礼却连个眼神都没给。

  唉，还是得多相处相处，培养感情。王方合心想。
  可是他们都当上同桌了，一天有那么多时间都呆在一块。
  要是晚上下了自习，也能继续呆一块就好了。


第八章

  “方方女士！您的儿子想住校！”周末回了家，王方合就缠着在厨房做饭的妈妈：“哇哦！要做鸡肉炖土豆吗？”然后夸张地对着根本都还没开火的电饭煲夸张一吸鼻子：“哇哦！好香！”

  四十岁出头保养得当的方女士面不改色地把切好的肉放到煲里，又挤了点儿护手洗手液仔细清洗，最后一丝不苟地涂着护手霜，这才缓缓道：“你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没有！”王方合目光炯炯：“事情是这样的，我觉得吧，在学校附近租房太不划算了，周末我又得回家，那房子也是空着浪费。哦，对，对对，还浪费时间，我现在都高二了是吧，那可不就越来越感受到时间的宝贵了，所以我想在学校住宿！您想啊，在外头租房多少钱，在学校住宿又是多少钱，省下的这么一些钱捐出去，能为灾区孩子做多大的贡献啊！”

  方女士不为所动地摘下围裙走出厨房：“一开学就说受不了学校六人一间的住宿环境，缠着要在学校附近租房住的人又是谁？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王方合读的高中虽说各个方面的设施十分不错，甚至为了迎合部分高官子弟，有些地方还能称得上奢华。可唯独宿舍这方面却雷打不动的上床下桌六个床位，没意外的话就总都是六人一间。宿舍的环境平平，回南天的时候，木床甚至还会发出隐隐约约的霉味。
  当初王方合就是不喜欢这点，才缠着父母在外头租了个房子请了个保姆。上学时期就住那儿，周末放假才回家。

  王方合继续满嘴胡话地撒娇：“哎，我就是上了高二学业繁重忽然改变主意了，这来来去去的多浪费时间啊？还不如住宿舍划算，哎呀妈！您就答应我吧！我把住宿申请单都填好了就等您签字呢！……哎爸，爸，王区长！王区长！您看看您力求上进的乖儿子，帮忙劝劝您的配偶方素恩女士行不行！”

  在一旁用手机专心致志玩着消消乐的王培才一脸的如临大敌：“你别吵我，我正在破纪录。都听你妈的。”
  方素恩瞪了王培才一眼，不满道：“好不容易能回家好好休息，你就在这玩你的小游戏？”
  王培才立马收了手机，冲方素恩笑。
  王方合放弃骚扰毫无地位的父亲，一脸殷切地瞧着他妈。

  王家父母向来宠孩子，方素恩吊着不答应，其实也只是想听听自家孩子撒撒娇。

  王方合十分配合地撒了个火力全开的娇，方女士看着就差满地打滚的自家儿子，内心十分满足地在单子上签了名字，一边签一边说：“我可不信你住宿就是为了省那短短的几分钟学习，我今天字给你签了，租的那套房我也暂时不退，以防你回心转意又来找我闹。”

  王方合又对着爸妈来回摇了好久的尾巴，这才拿着住宿单子喜滋滋地打算回房间。

  “哎，给你带的花旗参吃完没？”王培才在自家儿子撒娇的当口又偷偷拿起手机破纪录：“我又带来一罐，放柜子第二格，吃完了记得拿啊！”他念叨道：“能提高免疫力的，跑步跑不动的时候，早起身体难受的时候含一片在嘴里，能舒服很多，平时就泡水喝，听到没？”
  回了房的王方合随便嗷嗷了两声，就当听到了。


第九章

  封礼其实不喜欢周末回家。
  但这周他不得不回。
  他妈妈关兰玉又打电话来给他诉苦，说封家那边又延迟给她打钱。
  还说关十四又和她吵了一架，还整天憋在自己房里锁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关十四不可能跟关兰玉吵架，只可能是关兰玉又单方面辱骂她。出了这种情况，他还是得回家看看……虽然自己回了家，情况也不见得能变得多好。

  封礼家离学校不大远，坐公交四五站就到了。这个周末，他收拾好东西回了家，一开门就又见关兰玉在骂人。

  “整天呆在自己房子里，客人来了也不出来问候几句。现在好了，我跟你说话你都不搭理了？一声不吭的是把自己当哑巴了还是不把我当回事？”关兰玉说着往桌上扔了一张有些破破烂烂的病历本，里头的单子飞了出来掉地上：“还有这个什么破诊断书，你自己看看上边收费多少钱？没病没痛的非得哄着你弟弟给你掏钱看什么破病？哦，家里来客人不打招呼，跟我你也一声不吭，跟你那堆朋友倒是叽叽喳喳还笑得一脸灿烂。哦，不是抑郁吗？怎么还笑那么开心？……我看你这哪是抑郁，你嚣张得都快窜天上去了还抑什么郁！”

  原本花瓶里插着的黄玫瑰，此时连着破碎的花瓶一同静静躺在地上，淌了一地板的水。

  而关十四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关兰玉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气了，红着眼直拿起病历本上手就撕。
  封礼一见，立马鞋都不换，冲了上去夺过破破烂烂的病历本。

  “妈，妈，别骂了。”封礼对关兰玉道：“医院是我非逼着姐姐去的，要骂就骂我吧。”说着他将病历本和地上飘着的单子往自己书包里塞：“钱用的是……他单独给我的那张卡，我没用您给我的钱。”
  关兰玉怔了怔，脸色缓和道：“小礼回来了？”看着因为吵架弄出的一地狼藉揉了揉太阳穴道：“我去拿扫把扫一扫……怎么这周要回家也不说一声？”

  关十四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还落了锁。

  封礼见关兰玉胸口又开始起伏，连忙转移话题道：“妈，晚餐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关兰玉立马道：“我得再去多炒道菜，饭估计是没煮够了，我再给你做碗面怎么样？想吃汤的还是炒的？”
  “我都喜欢，您看着做。”封礼接过关兰玉的扫把，说道：“我来扫吧，妈您去做饭。”
  关兰玉面色这才完全缓和下来，摸了摸封礼的头：“还是我们小礼最疼妈妈。”
  封礼笑了笑，不说话。

  打扫完地板，封礼又随手找了个喝完的矿泉水瓶，将还算完好的黄玫瑰重新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