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死(81)

　　“一开始我很容易发火，”乔恩说, “我用尽一切办法伤害并撕毁它。我用剪刀撕开过它的肚子, 将它扔进火堆，将它丢进河道的淤泥里……我将我想像的施以活人身上的刑罚对付它来缓解我的痛苦和发泄的欲望。”
　　刘志伟皱起了眉, 侧过脑袋看向乔恩。
　　“很有效，但是那么做的前提是，你必须将它看做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乔恩淡淡地说，“它成了我特有的伙伴。我施虐发泄的对象，也是距离我内心最近的生命。”
　　刘志伟的身体侧向了乔恩，皱着眉盯着对方的眼睛。“你还好吗？”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乔恩说，“那是我陪伴我长大的死去的狗的名字。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如果你从出生开始就有一个玩伴，你赋予了它太强烈的感情，它也回馈给你相同的情感，当它从你的世界消失时，通常会让你的世界产生巨变——这是丧失亲人带来的悲痛和馈赠。”
　　“但安迪和人不同的是，它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乔恩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志伟听出一种很浓重的偏执，“只要对象是一个人，你就必须和无数人共享他。他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也永远无法对他做出任何决策。但是面对动物和物件，‘主人’代表了一切。你能够决定它的生存状态，你能够决定是否让它变得破破烂烂还是光鲜亮丽，你甚至能决定它的‘生命’是否存在。”
　　刘志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侧过身，正面对着乔恩，按住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所以安迪对我的重要性大于一切，”乔恩说，“无论是对任何事还是人。”
　　刘志伟紧紧按着他的手，缓缓地问道：“在安迪去世和你不能行走之间，你还依旧需要另一个安迪熊的存在吗？”
　　乔恩抿了抿嘴唇：“……不需要。”那时候的乔恩是个阳光的大男孩，拥有无限的前景和可能，拥有超过任何人的创造力和天赋。
　　“是的，所以有时候你并不需要那样的一个角色。”刘志伟捏紧他的手，“你在一遍遍回忆的时候把它的重要性一遍遍加重了，它的‘生命’的概念随着你一次次地回忆而加深，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你认同我说的吗？”
　　乔恩抿紧了嘴唇。
　　“我倒觉得，现在它不在这儿，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你觉得呢？”刘志伟又说。
　　乔恩舒出了一口气：“是你让它消失的。”
　　刘志伟楞了一下。
　　“我从来不会忘记带上它，只有这一次。”
　　刘志伟想起上次他们去马来西亚时，那头大熊也在乔恩的行李箱里。
　　“你知道失去控制的感觉吗？”乔恩时候，“那就是我现在的感觉。当你登上一班公共交通，却发现它并没有前往你要去的目的地，而是驶向了未知的方向。现在我就在那班车上。我最讨厌的就是恐慌和不可掌控的感觉。”
　　刘志伟沉默了一会儿，在黑暗中凝视着乔恩的眼睛，犹豫而缓慢地说道：“如果必要，在你彻底不需要安迪之前，在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成为你的‘生命’，你的被决策者。”
　　“但我是一条真正的生命，”刘志伟在乔恩开口前紧张地说，“你不能对我做你对安迪做过的伤害。”
　　乔恩忽地笑了，他说：“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刘志伟没有反应过来，乔恩已经收紧了手臂，将刘志伟抱进了怀里。刘志伟的身体从床的边缘被挪到了里面，乔恩将他抱得很紧，几乎让他感到窒息。温暖的体温从乔恩的胸膛传到刘志伟身上，心脏几乎只隔了两层皮肤贴在了一起。
　　乔恩的呼吸从刘志伟的耳侧吹过，他们的耳骨挤在一起，刘志伟忍不住要提醒乔恩自己不是个玩偶，并且快要被压扁了的时候，乔恩轻轻地说：“我可以吻你吗？”
　　刘志伟的大脑轰地一下——
　　他怔怔地说：“……你还会吻你的泰迪熊吗？”
　　乔恩苦思冥想了一会儿，非常严谨地说：“有时候会。”
　　刘志伟猛地一把推开了乔恩：“我有点高原反应——缺氧。”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乔恩。
　　“现在我就在那班车上。我最讨厌的就是恐慌和不可掌控的感觉。”乔恩的话在刘志伟的脑海里回荡了一遍，阻住了他迫使自己离开的想法。
　　他依旧躺在床的边沿，只是这一次背对着乔恩，身体蜷缩起来有如一个虾米。乔恩在他身后轻轻地笑了一下。接着一双手臂再度伸到刘志伟的腰间，将他向后拉进了相同的怀抱里。
　　刘志伟全身都在发热，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敢动，双眼在黑暗里瞪得很大。身后的乔恩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他用先前一样的力度紧抱着刘志伟，几分钟后，一点儿动静也听不见了——他睡着了。
　　刘志伟只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升温。他扭头将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张大嘴发出了一句无声的：“……mmp！”
　　-
　　刘志伟刚前往拉萨的当天下午，张成骞的娱乐公司发布了一个最新的视频——张成骞早年在乐队弹唱的照片，而整个队伍里还有另一个粉丝们也很眼熟的人——白贺。
　　本来这件事的热度就一直居高不下，最近因为时间拖得久了被新的消息夺走了一些关注，但是现在新的进展一出来，一直关注这事的粉丝大军们都沸腾了。
　　这张照片证实了张成骞的确曾经和白贺共事过，而且从乐器上一眼就能看出乐队里的角色分工：张成骞是吉他和主唱，白贺是贝斯。
　　白贺的粉丝面对这张照片的反应很不一致。有人说这照片是捏造的，有人说这可能就是他们唯一共事的一次被拍了照，其实并不曾在一个乐队过，也有人说就算是在一个乐队，白贺这个弹贝斯的才是这个乐队的灵魂人物，而张成骞只不过是个主唱。
　　但是有了这张照片作为支持张成骞的控诉的基础，所有人都更加倾向于相信张成骞的话。
　　——如果张成骞的话是真的，那么白贺就是一个最成功的欺世盗名之徒！
　　白贺的公关团队忙得跑断了腿，到处查找放出这张照片的人。在张成骞上他们确定对方没有任何证据，因为白贺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不会给张成骞留下任何能让他官司胜诉的证据和马脚。但是白贺能清光一个硬盘，能清光所有当初去看乐队演出的人的硬盘吗？
　　不少人其实曾经拍过照片，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了，谁还记得当时一个街头卖唱的小乐队的成员？
　　在一片浑水里，只有刘志伟的粉丝特别开心。
　　偶像什么都不用做就被这两个人天天挂热搜，真开心！
　　而且最近偶像还在机场出没了，小姐姐们都发来合照了！
　　不嫉妒，不羡慕……就是恨！！
　　刚下机跑到住处的苗慧佳和戴珊迫不及待地开始向群里的小姐姐们汇报一天的行程，并发送无数张刘志伟的高颜值侧颜照。
　　翻着翻着，苗慧佳忽然按住其中一张照片，皱眉疑惑地说：“哎，这是不是个戒指啊？那个外国小哥哥手指上的……看上去跟Zeo做采访时拍到的那个好像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加更！不是理应存在的更新！


第88章 八十八
　　刘志伟一整晚只睡了三个钟头。第二天他是被乔恩吵醒的。
　　乔恩的肚子干巴巴地叫了十分钟, 刘志伟一睁眼, 就用通过眼角的余光看到乔恩支着头盯着他看。
　　那么近的距离，在窗户透进来的光里，刘志伟能清楚地看到乔恩近乎透明的碧绿虹膜，长长的浅褐色的睫毛，和下巴上冒出头来的胡茬。
　　那双眼睛实在太美了, 刘志伟在刚清醒的充怔中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乔恩的肚子再次发出了一声叫声。
　　“我饿了。”乔恩眨了眨眼说。
　　所有美好的暧昧的迷惘的怪异的气氛被突然打破, 刘志伟连忙回过神来, 像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撒腿就往床下跑。
　　下床时他才发现他们一晚上睡觉全睡在他的那一侧, 被子被裹得犹如一个大蚕茧，刘志伟下床的时候差点被被子带倒。
　　乔恩似乎什么想法都没有。他躺在床上连打了三个哈欠，将枕头放在自己后面垫高自己的上身，坐在那儿像在医院里一样等刘志伟投喂。
　　刘志伟只觉得同一个姿势维持了一晚上, 半个身体都很僵硬，于是一边在客房冰箱里找吃的, 一边舒展身体, 争取将之前的一切都忘记。
　　乔恩扭着脖子说：“我觉得我有点儿高原反应。”
　　“严重吗？”刘志伟有点儿紧张。乔恩无论如何也是个住院的病人，也许并不适合一下子就海拔差距过大的地方来。
　　“嗯——跟接完吻的感觉差不多。”乔恩找了个让刘志伟把脑袋立刻埋进冰箱里的形容。
　　“……没有可以做早饭的东西，我们可以下去吃……酒店一定提供早餐……”刘志伟含糊地带过了先前的话题，然后自行走向了洗手间。当他出来的时候, 已经脱下睡衣换好了出门的着装, 并且将乔恩的洗漱用品也给对方准备好了。
　　乔恩看了刘志伟一会儿，在他的帮助下下了床, 被一路推到了洗手间。刘志伟刚想离开，就听到乔恩说：“你觉得我应该留一点胡子吗？”
　　刘志伟楞了一下，从镜子里看乔恩。乔恩的下巴上胡茬冒了出来，他的毛发经常长得很快。“亚洲人更喜欢没有胡子的男人是吗？”
　　刘志伟下意识地说：“的确现在走偶像路线的艺人大部分都不留胡子……亚洲女人相对来说也不太喜欢那么强壮健美的男人。”
　　乔恩摸了摸下巴说：“那亚洲男人呢？”
　　刘志伟噎了一下，涨红着脸夺门而出。
　　乔恩修整完毕后胡子被刮得很干净，一丝胡茬都看不见。他由刘志伟推下了楼，两人在酒店用了早餐后乔恩将手机摆在刘志伟的面前，给他看他们的行程表。
　　刘志伟：“……为什么这个行程表长得那么像旅游团的行程单？”
　　“因为它就是。”乔恩理所当然地拿过刘志伟的手机，在导航里输入了布达拉宫，“我现在充满了力量，走吧。”
　　刘志伟以为土豪的出行方式还能有更别致的，没想到除了是自驾以外，连行程都是直接拉的网上旅游单，可以说十分接地气了。
　　前一天“新手”上路习惯了几个小时的刘志伟司机逐渐适应了开车，甚至允许乔恩在车厢里放歌了。乔恩看着自己的歌单问：“你有什么推荐吗？”
　　“没有想到。”刘志伟直视前方，十分专注。
　　“《You belong to me》怎么样？”乔恩说。
　　刘志伟没有注意乔恩到底在说什么，“你想放什么就放什么，这个空间里的音乐由你主宰。”
　　乔恩连上了车载蓝牙，男声慵懒的嗓音传了出来。
　　刘志伟楞了一下：“这是……”
　　“《怪物史莱克》的插曲。”乔恩看着前方的路和湛蓝的天空说。
　　“See the Pyramids around the Nile（观览尼罗沿岸的金字塔），
　　Watch the sunrise from a tropic isle（注视着热带雨林的日出），
　　Just remember darling all the while（亲爱的，请记住无论何时），
　　You belong to me（你属于我）.”
　　刘志伟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乔恩。乔恩的手放在腿上，手指玩弄着他的安全带。他喜欢看动画，他会播放这首歌一点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