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死(147)

　　“没人要你改行，”沈陶淡淡地说，“你只需要给你俩之间架起一座桥。”

　　冯伊还是没听懂，但是沈陶放下剧本就去找饮料了，她也没了多问的机会。她回过头来拍拍刘志伟说：“不管怎么说，先把今天的戏拍完了。”

　　刘志伟于是起身准备回到片场。就在他起身的同时，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刘志伟拿起了手机，只看到乔恩发来了一条短信：“[pic]我在尝试搞定这个。”

　　图片上是灶台，灶台边上摆放着一盘生的鸡翅。

　　刘志伟立刻紧张地“啪啪啪”回短信：“留给我做，你别动手。”

　　乔恩很快回信了：“我总要学会在没有你的时候养活我自己。”

　　刘志伟看到信息时有一种古怪的酸涩感。他分明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但是这句话让他产生了一丝失落。

　　如果乔恩真的有一天不再需要他了呢？

　　他能忍受过回一个人的生活吗？忍受过年也只有一个人的生活？

　　刘志伟缓慢而艰难地打出几个字：“用小火……”

　　乔恩的信息却又很快钻进了刘志伟的手机：“我在尝试做你平时做的事，我觉得会很难……事实上它们确实很难。不过我会将你做的所有事都学会，我不想我们的生活是割裂的。”

　　刘志伟忽然想起了沈陶的话。他感觉乔恩向他的方向铺设起了桥，而每一次都是乔恩先主动的。刘志伟删掉了打出的几个字，给小卢打了一声招呼就远离片场给乔恩拨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乔恩没有先开口。尽管他给刘志伟发了短信，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儿生气和别扭。

　　“乔恩，”刘志伟先开口了，“开小火。”

　　“什么？”

　　“把火开到只有你一节小指那么小，”刘志伟说，“大火会很容易将鸡翅烤焦。但在那之前你要先倒油。打开油烟机。”

　　“油烟机是什么？”

　　“你头顶上的那个，我每次做饭都会开的。按第二个按钮。”

　　刘志伟听到了油烟机运转的声音。他将煎鸡翅的步骤一步步说给乔恩听，说了半个小时。

　　“Zeo！它变黑了！”

　　“Zeo，它们沾在了锅子上！”

　　“为什么还没有熟？”

　　“3克是多少？”

　　电话那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等刘志伟问，乔恩就立刻说道：“I’m good（我很好）.”

　　刘志伟很怀疑地放大了音量，很担心回家之后整个厨房会被乔恩炸开。

　　折腾了好一会儿后乔恩终于将鸡翅出锅了。

　　“不是很难，”他用耳朵夹着电话，拄着拐杖大汗淋漓地靠在冰箱上说，“小菜一碟。”他说着抹了一把汗。

　　刘志伟笑了，他说：“我希望我也在那儿，能尝尝你第一次做的中国菜。”

　　“我代表你行使这个特权。”乔恩在电话那头说。接着刘志伟听到了古怪的咀嚼声。“Emmmmmmm……还行……我是说，第一次做……不赖……”

　　刘志伟忍不住笑了一下。“留给我一个。”

　　“不——我是说，我已经吃完了。”

　　刘志伟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乔恩，你想来我的片场探班吗？”

　　不等乔恩开口，刘志伟先补充了一句：“以我老板的身份。”

　　乔恩愣了好一会儿。以前他每次提出想要去看刘志伟，都被刘志伟拒绝了。尽管乔恩看上去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他通常不会做刘志伟真正厌恶拒绝的事。

　　挂断电话后，乔恩愣了好一会儿，接着猛地挥了一下拳头。拳头撞到了一旁的冰箱，他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哀嚎，接着微弱地说：“I’m good……”

　　-

　　刘志伟挂了电话之后状态又回来了，他在片场速战速决，很快将拖延的进度又赶了回来，似乎赶着提早结束回家。

　　这一天的戏是范锦和白菲菲吵架，他把白菲菲气得满脸通红，出戏了刘志伟一秒恢复了正常，白菲菲还揪着他想跟他再理论理论。

　　刘志伟一边笑一边好脾气地说：“你说得都对、都对……”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白菲菲又委屈又生气。

　　刘志伟忍着笑说：“难道非要说你错吗？下班了，我要回家了。”

　　刘志伟正收拾东西准备跑路，抬头看见了片场外站着的女人。他楞了一下，放下东西走了过去。

　　白菲菲看着刘志伟走向那个女人禁不住问道：“那是谁啊？”

　　“该不会是他女朋友吧？”冯伊也过来凑上了热闹。

　　“啊？他有女朋友啊？”

　　“不是，是他以前的化妆师，”沈陶在一旁说，“之前上过新闻，因为孙霈华的事。”

　　关于孙霈华的案件，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孙霈华和那个从他家搜出的孩子身上，但其实案是从小杨报起的，受害者除了那个孩子还有一个小杨的儿子。只是关于小杨和她的儿子，跟踪报道过少，关注的人也少。

　　刘志伟走近小杨时，对方的脸上带着一种胆怯和不安。

　　“最近还好吗？”刘志伟微微笑了一下。

　　小杨捏着衣角说：“志伟哥，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刘志伟看了看四周，对小杨说：“这附近没什么能说话的地方，不介意的话到我车上去。”

　　小杨点了点头。

　　刘志伟于是带着小杨上了车，把车开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想说什么？”刘志伟把车停了，看着小杨单刀直入，没有什么多余的安慰也没有多的质问。

　　小杨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她说：“许哥说要跟孙硕鹏打官司。我的证据很关键。”

　　小杨跟了孙硕鹏那么多年，手里有对方许多证据，可能孙硕鹏都不知道。她一直攒着这些东西就等着有一天揭发对方，可这一天到来了，她却无法再向前迈进一步了。

　　“可是这几天我照顾天晴，他却天天在问爸爸，”小杨说，“我……”

　　刘志伟没有作声。他看到小杨揪衣角揪得更过分了。

　　“……我不想出来举证了。”小杨的眉头全皱在了一起，“我不知道……天晴一直以为我跟孙硕鹏只是暂时分开，要是他知道自己爸爸是个强|奸犯……”

　　“你不在乎那些受害者了吗？”刘志伟面无表情的问。

　　“我不知道……”小杨难过得快哭了，“孙硕鹏很有钱，他对天晴也很好，天晴一直把爸爸当做榜样……他在病房里说以后要成为跟他爸爸一样的制片人……他还太小了，志伟哥……家庭的动荡会影响他一辈子的……”

　　“那么你想让孙硕鹏从此逍遥法外吗？”刘志伟淡淡地问，“从你十六岁开始受过的一切侵害，还有他对别人做的侵害，你都想就这么放下吗？”

　　“放不下，”小杨捏紧了双手，“但是我不想影响天晴一辈子……”

　　刘志伟向后将头靠在了座椅背上重重呼吸了一次。

　　“小杨，”刘志伟说，“许哥告诉我你们去找孙硕鹏的时候他家里还有一个姑娘。你知道的吧？”

　　小杨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觉得天晴会在那样的环境里健康成长吗？”刘志伟看向了小杨，“他可能一无所知快乐地长大，然后一无所知地变成另一个孙硕鹏。”

　　“你说过的，父母的影响很大。”刘志伟说。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 [VIP]

刘志伟回到家后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哪怕乔恩把窗户都打开了那阵气味也没有全部散去。乔恩正无辜地靠着沙发半坐着, 脸上带着假笑：“你回来啦？”

　　刘志伟：“……你确定你之前做的鸡翅不赖？”

　　乔恩的假笑不自然地垮了一下。

　　刘志伟走进厨房关掉了油烟机, 看着一片狼藉的灶台陷入了沉默。

　　“我试过清洁了……”乔恩在外面小声说。

　　刘志伟呼出一口气，将洗洁精和钢丝球摆在了乔恩面前：“试试这个。”

　　于是乔恩开始尝试清洁，而刘志伟则从冰箱里拿出了冰激凌。

　　“嘿，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有这个？”乔恩拄着拐杖用空的一只手一边擦洗一边惊讶地说，“太神奇了！”

　　刘志伟看着乔恩用一只手操作一切。那很不方便, 比两只手操作的他不方便许多。但是有些事不是他认为对方不方便, 想要体谅对方, 就理所当然地拒绝的。他阻止了乔恩了解他, 进入他的生活。

　　乔恩用眼角瞥着刘志伟说道：“下次我会做得更成功的。”

　　“没关系, ”刘志伟说，“你已经做得很成功了。”

　　“可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乔恩说。

　　刘志伟顿了一下，对乔恩的敏感有些意外和感动。他措了一会儿辞，将小杨找他谈的简洁地说了一说。

　　乔恩放下了清洁球仔细听他说完, 接着他说道：“她是个母亲。”

　　“我知道。”刘志伟说，“那个男孩已经有八岁了, 不是两岁。他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 也需要一个父亲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引导他、陪伴他、教育他，但那不能是孙硕鹏。”

　　乔恩静静地听着刘志伟略带矛盾的话。

　　“……单亲家庭并不是灾难，但是父母一方死亡的单亲家庭和因为离婚破裂的家庭是不同的……我知道……”刘志伟靠在冰箱上垂着眼睛戳冰激凌，“但是她手里掌握着关键性的证据, 她可以彻底扳倒孙硕鹏……我是说, 她准备了那么多年，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 不就是为了这个机会，这个时刻吗……”

　　乔恩换了一个姿势拄拐杖。他说道：“Zeo，你没有孩子，你不了解母亲。她们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能够比任何人都勇敢，也能比任何人都懦弱。如果她认为有什么是适合她的孩子的，那么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到，不管那对她是否有利、对社会是否有利。”

　　“没错，”刘志伟叹了一口气，“她能放弃自己的一切为了复仇，这种勇气简直让我无法想象……可也因此我对她抱有太高的期待了。我告诉她，她一开始就很勇敢，希望她也不要在结尾的时候被懦弱打倒。但我知道这也许不是问题的核心。”

　　乔恩看着刘志伟的勺子说：“你不准备喂我一口吗？”

　　刘志伟抬眼看了一眼乔恩，哼笑了一下，舀了一勺冰激凌放到乔恩嘴边。乔恩一口吃掉了那勺冰激凌。刘志伟将勺子取回来时，顺势含进嘴里，双眼盯着乔恩抿掉了上面残留的冰激凌。

　　乔恩不觉滚了滚喉结。

　　“咳，那么她打算怎么办？”乔恩又默默地在刘志伟的注视下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