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跟顾捡不熟,因为年龄差大,顾捡才 8 岁又是个小孩儿,他们没共同话题。
只有代沟。
但他没想到顾捡把这种不熟误会成自己被讨厌了,晚上推着两大箱玩具紧张巴巴地敲响顾拾的门。
开门后顾拾垂眼看他,没说话。生人勿近的架势。
“哥哥,我不是想抢你的爸爸妈妈,你别难过。”顾捡把比他还要大的玩具箱往前推,“我把玩具都给你。”
他眼睛里怯生生,带着讨好的意味,顾拾觉得他怪可怜的。
“没有难过。”顾拾从两大箱里挑了一个玩具出来,算是接受,低声说道,“也是你的爸爸妈妈。”
“啊?——啊好耶!”顾捡开心得跳起来,一蹦三尺高。
似是对那时聒噪的顾捡意见很大,26岁的顾拾躺在床上抱着宣从南说:“他嘴碎。”
吃饱喝足,洗漱完毕,宣从南没老实地躺一边,而是舒服地趴顾拾身上。
他们两个身材和体型差得有点多,宣从南跟趴床垫似的。顾拾腹肌和胸肌富有弹性,他的手可以不老实地抓。
宣从南问:“你小时候就叫顾拾吗?”
“不是。”顾拾道,“叫顾十宴。”
宣从南:“你忘记了小时候的名字。”
顾拾:“嗯。”
宣从南:“爸爸妈妈给你取的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提起这个顾拾活跃了,他一手摸宣从南后背,一手摸他的臀腿,说道:“据我所知,是妈妈在怀我的时候,爸太高兴了,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
宣从南:“然后呢?”
顾拾嘲笑:“然后妈妈怀胎九月,他一个月没落下过,每个月都办宴会。”
宣从南:“。”
顾拾:“第十次宴会是我满月,满月都要办酒席,所以就叫顾十宴。”
宣从南:“......”
顾拾笑了,替他说道:“我也觉得他神经兮兮的,明天见他你可以当面笑。”
宣从南咯咯地乐出声来。
“真好。”他说。
顾拾满足应声:“嗯。”
宣从南闭上眼睛,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捏顾拾的胸口,不一会儿思绪飘远。
困了。
今晚说的事情太多,每一点细节都钻进宣从南的心里面。
让他也想随波逐流地说点什么。
他困顿地咕哝,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因此不会看见顾拾眼里的温情笑意倏然凝固。
宣从南说:“我自杀过。”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给大家鞠躬啦~
第70章
拥着自己的体温太暖和, 神识放松飘远,宣从南把顾拾当床垫,呼吸均匀地沉入梦里。
顾拾没有得到答案, 好像刚才听到的是虚无, 是种假象,但他的四肢在顷刻间僵硬, 冰冷得可怕。
胳膊横在宣从南后背,顾拾无法抑制地收紧,仿佛不这样做就没办法抓住怀里的人一样。
“......你说什么?”他低声问道, 声线隐颤。
没有人回答。
体温微凉, 拥抱渐紧, 呼吸稍难,宣从南皱皱眉头,想让顾拾抱轻点。
但他没醒。
那天凌晨的海风就像此时的温度一样清凉,城市离得很远, 需要极目眺望才能看到一片闪烁的光,像天幕上光年外的星辰。
被海浪拍打过的沙滩潮湿松软,踩上去时, 宣从南能察觉到脚底微微下陷的感觉。
离开被踩过的细软沙子, 一道脚印显现出来。
脚印的路线不直,歪歪扭扭的, 向前延伸了很长很长,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留下自己刚学会走路的证据。
少年宣从南并不是人人眼里的高岭之花,他会还手打架。
凌晨三点的大海与冷风纠缠着,传来一阵一阵浪声。
宣从南挎着书包寂寥地走在海边, 身影单薄, 长发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
他只有17岁。
易留痕体质让他发青的手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宣从南耳边全是宣业说:“你怎么越大越像孟绯蓝,长得真勾人啊,你的哑巴妈妈话不多,你的话也少。来给我看看。”
他喝多了,眼神迷离,力气大得惊人,宣从南刚戒备地拿出一直准备着的棒球棒,就被宣业猛地攥紧手腕。
争斗间他们一下撞在家徒四壁的门上,宣从南后背一阵疼。
被海风吹着的时候,浮在心头的怒火才消散。
只是手腕和后背疼得厉害。
宣从南从不回想17岁,那样只会让他忆起当夜的必死之心。
人一旦心存死志,还想活下去,就只能努力地和想死的自己划清界限。
可以心疼他,但要抛弃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于今夜梦见过去,但并不抵触。好像宣从南潜意识里知道,就算今天要和17岁的自己面对面交谈,他也不会再去跳一次海。
之前他什么都没有。
现在他什么都拥有。
身为亲叔叔,宣业的言行最令他恶心,但一路成长下来,路上遍布的不止宣业。
宣从南听过很多这样的话:
“他没有钱没有势力,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有一张那么好看的脸,太引人夺目有好处吗?有钱有势的人可以逼迫他,没钱没势的人只要喝点儿酒就可以尾随他。他这一生不会顺遂。”
宣从南体会到了。
学校不是真正的社会,比较安全。只是每天上课,宣从南都能从桌兜里摸到很多封情书,他很困扰。
可心里又知道大家可能没有恶意,只能按捺不语。
一直收情书,警察叔叔应该不会管。
随着年龄渐增,宣从南意识到爸爸的话好像失效了——不是遇到难题就可以找警察叔叔的。
他需要自己解决的事很多。
爸爸妈妈刚离开五年,宣从南过得很糟糕。
生活时常让他觉得迷茫,恐惧,不知所向。
他不会正常交际,不会各种意味不同的笑容,想要的平静生活总得不到。
原来好好长大这么难。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答应爸爸妈妈了。
“爸爸......我想你。”
“......妈妈,我想你。”
沉着的海面时不时地拍打过来一个浪花,没有人类的声音在黑夜中作出回应。
父母早就死在了天空之下。
一个黑色的书包被丢弃在海滩边,宣从南向大海中心游,想死得远一点。
因为在幼儿园被其他小朋友推进过水池,喉咙被冷水呛到的辛辣感如同昨日,他怕水,怕了很多年,平常连稍微深一点的水塘都不敢去。
五岁前学会的游泳因此一再搁置,都差点儿忘记动作了。
可那天宣从南往深海里游了两个小时,没有一秒停顿。
待晨光熹微,星辰暗淡,他终于脸色苍白筋疲力尽,舒展四肢往海底沉去。
他没什么愿望,只愿死得不那么痛苦。
如哨声一般的清脆鸣叫忽地在海里响起,当身体停止下沉反而奇迹地往上面漂浮时,宣从南疲累地睁开眼。
新鲜空气在他的上半身露出海面争先恐后地送过来,他下意识地大口呼吸。
那天早晨宣从南听到了海豚的叫声,那么动听空灵。
一只小海豚驮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他快速前冲,风刮在脸上特别冷,像锋利的刀子,但宣从南血液燥热。
经过两个小时的游荡,背后的海岸线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可如今海岸的白线重新出现在眼底,宣从南怎么游过来的怎么被送回去。
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还剩下一段路,到了浅滩的地方,小海豚过不来了。它拿圆圆的嘴戳宣从南,脑袋一点一点的,驱赶他往岸边去。
宣从南的长发飘在海里,宽松的衣服随海水荡漾,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海豚,墨色眼睛里盛着晨阳,让他美丽得触目惊心。
“......没死成。”他垂眸张开手掌,看着全须全尾的自己,惊叹大自然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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