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证?哦,当时确实没来得及进行公证,律师堵在来的路上,但医生在旁边听见了呀。爸爸那时虽然已经病危,可神志非常清楚,关于这点,证据我会在庭上呈给法官。”
“沈宝寅先生,丰姗女士指控你没为公司创造任何价值便继任公司董事长在程序不合规定,对此你做什么回答?”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从两年前回国便进入公司做事,勤勤恳恳从工厂小工干起,扛糖袋,包装工,累到甚至进过医院,这些公司里的人都知道。难道小职员的价值便不算价值吗?如果小妈是这样的想法,我只能说我很心寒,我做的一切都是爸爸托付给我的,我对得起我的良心。”
“沈宝寅,有人说你夺权此举实为报私仇,请问你是否早已和你的继母互有成见?”
“首先,记者小姐,我需要纠正你的说法,合理继承亲生父亲的遗产怎么能叫夺权,我认为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叫夺,你说呢?其次,从小到大,小妈对我极尽爱护,不舍得打骂我一句,还送我出国深造,我怎会对她有成见?”
“但你不否认她对你有所成见,是吗?”
“唉,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想。”
“沈少,丰霆今日也将出庭旁观,这是他自沈先生葬礼后首次与你共同露面,既往便有人说你们兄弟关系恶劣,现在外人都传你们兄弟阋墙,请问你与你大哥的关系是否真如他们所说?”
“阋墙?呵呵,你们怎么会这样想,我和大哥的感情不知多好,嘴都很少拌。”
答问间,两人已至候审厅门口,眼见沈宝寅就要进门,还未得到回答的记者开始着急地往前拥挤。
许多次话筒差点戳到沈宝寅的脸蛋,吓得沈宝寅立马抿紧了嘴唇,幸好每次都被陈巢粗壮的手臂阻拦住。
沈宝寅由此十分庆幸昨天选了陈巢陪他出庭,要是陪他来的是他小姨,他这样瘦弱,根本保护不了一个女人,那么此刻他们姨甥大概已经被踩成肉饼。
身后候审厅的门很快关上,尖锐的噪音全部被隔绝在外。
丰姗比沈宝寅来得要早,卷发红唇,脖子上戴一串白珍珠。
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为了在继子面前维持气势,竟然把妆画得比结婚还浓。
她似乎总是想赢,儿子要赢过别人的儿子,老公要胜过别人的老公,胜不过就换一个。而作为一个善于钻营的女人,她也确实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很多次,很多年。
沈宝寅从前难得对她露出笑容,今天,头一次,他发自内心想对她笑,因为真的觉得特别好笑。
当然,他也的确笑了,用最无害和煦的笑眼直视丰姗,甚至礼貌地微微颔首向她打招呼。
而丰姗如他所料的,那双充满怨愤的漂亮眼睛回视于他。
她说:“我还以为你不敢来。”
沈宝寅疑惑地停住脚步:“小妈说什么呢?我一向尊重你,你邀请我来,我当然是要来的。”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法院一周前寄到他家的传票——丰姗的邀请函。
他拿着传票故意走到丰霆身边,纤细的手指搭在丰霆穿着西装的宽厚肩膀上,轻轻捏着传票在丰霆的脸侧晃。
他没低头看丰霆的表情,不需要,因为丰霆一定知道他是故意。
瞧啊,你亲爱的母亲把我告上了法庭,你一向运筹帷幄,以为能控制住所有局面,看到这张纸条,你会否会感到心痛。
沈宝寅就是要丰霆痛。
他享受着这个小恶作剧,像小时候搞怪的男生偷偷把写了“你是猪”的纸条贴在漂亮女孩子背后,看到对方气红的脸而洋洋得意。
丰霆当然不会红脸,沈宝寅也猜到了,被他扇巴掌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男人,仅仅被挑衅一下当然不会让他看出喜怒。
丰姗道:“你就笑吧,看你笑到几时。”
沈宝寅开口,语气天真,又有些温柔:“全香港很多人都等着我栽跟头,小妈你不算什么。”
丰姗冷笑道:“不孝子!”
沈宝寅冷哼一声,丰霆这时抬眼,漠然朝他道:“别在这里吵架,过去坐好。”
丰霆有丰姗如出一辙的漂亮双眼,丰姗曾是港姐,一双虎狼似的桀骜双眼驯服不知多少红男绿女,而丰霆的甚至更凌厉锋利。
和丰霆眼睛里的倨傲不同,丰姗总用这双眼流露出讨好示弱,沈宝寅因此曾想过,或许这双眼睛本来就要生在丰霆的眼窝里,而丰姗只是将它遗传下去的一个媒介。
因为沈宝寅仍旧没有要移动手指的意思,此时,这双眼睛目光冰冷地瞧了他一眼。
沈宝寅志得意满的笑容陡然收了起来,变成了真正的乖弟弟,马上直起腰,慢慢把手从丰霆肩上拿下来,不再说话了。
其实就算丰霆不开口,沈宝寅也不打算再和丰姗说话,因为觉得跟她争执非常廉价。
要不是为了摸丰霆一把,他不会绕过来。
被白了一眼,他往常肯定要生气,今天却忍住了,心底有些失落。
丰霆今天不该来,来了就意味着站队。
他从来没想逼丰霆做选择题,他只要丰霆无视他和丰姗的争斗就好了,就像以前无视丰姗对他造成的伤害那样。
但他没逼丰霆,丰霆也已经自己做出选择。他没选他。
当然要选妈妈,丰姗生他养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妈妈只有一个。
沈宝寅并不特别失望,他只是觉得头疼,丰霆的性格特别固执,他非常讨厌这一点。
因为他今天一定会胜利,而有输就有赢,若是丰姗下场凄惨,而丰霆为此生他的气,这会让他哄丰霆的难度成倍增加。
他不想哄丰霆。
以前都是丰霆哄他。
爸爸曾经说:“阿寅好乖,但是太淘气,爸爸好担心你在外面受人欺负。”
但其实他的脾气很坏,他经常对丰霆口出恶言,拳脚相向。
可丰霆从来不会在他抽他耳光的时候抬手打回来,丰霆只会摸摸有手指印的脸颊,然后冷冷地说:“沈宝寅,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在和我接吻之前不打我的脸?”
他自认没有这种胸襟。
如今他真的像他希望的那样变成了不动声色的精英,丰霆倒是理都不理他了。
沈宝寅讪讪收回了打招呼的手,他想,其实丰霆还是很贱的,对他好没有用,他更吃打骂那一套。多么像条狗。
一阵风似的,沈公子毫不眷恋地离开了,落座在距离丰霆一道走廊的位置上。
丰霆一直一言不发,甚至肢体都没动一下,他坐在旁听席,像一尊失去感情的泥像,静静看着陈巢护送背影纤细的沈宝寅落座被告席。
没了他这个哥哥,沈宝寅又多出一个弟弟,都是兄弟,似乎对沈宝寅来说他这个哥哥在失去利用价值后终于和沈宝寅的所有兄弟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巢跟在他身后,本来要在沈宝寅左手边落座,原地踟蹰片刻,看见丰姗身边那道默不作声的高大身影,立马很干脆地坐在沈宝寅右边,并且直起身体阻挡住沈宝寅的视线。
直至开庭,沈宝寅没再看丰霆任何一眼,陈巢太大一只,他如果想看到丰霆,转头的幅度一定会很夸张,而他只想偷偷看丰霆,毕竟这是个严肃紧要的关头,他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在这种场合想着另一个男人。
第0002章 沿着你设计那些曲线(2)
在作为夺权大戏的主角闻名全港之前,沈宝寅只是太平山顶众多富豪家里众多不成器的儿子之一。
在富人区长大,从小到大连公车都未坐过。
八岁之前,家庭还非常完整幸福时候,他甚至很少自己走路,穿最柔软的衣物和德国运来的小皮鞋,脚不沾地,视线范围最常出现的是佣人盘发整齐的头顶,她们爱不释手抱住他,十一个月就开始带他做认字游戏,不似普通家庭,请个菲佣随时提防带坏孩子口音,沈家佣人都是沈宝寅母亲黎梅君女士亲自挑选,来到本埠数十年,口语入乡随俗,将来退休可返聘作英语教师。
“寅,对啦,寅虎的寅,我们阿寅大名这样阔,将来不知成就多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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