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日子便乏善可陈了。
沈宝寅暂时搬回了半山的公寓。
他没有对况争说谎,楼上那层确实被他买下,每日早晨出门前他都会上楼看眼米荷。
米荷的肚皮一日大似一日,沈宝寅瞧见了常常暗暗心惊,对米荷的坚韧又多敬佩一层。
原本他还允许米荷在保镖陪同下可以在楼下庭院散散步,这些日子不大不小遭到一些骚扰,有次甚至差点被一辆蓄意开进人行道的汽车撞到,料想是况争哪个仇家的试探行为,就不再准她出门,安安心心在家中养胎。
米荷原本是个忍不了孤单寂寞的热闹之人,将为人母,倒是沉静许多,每日伺花弄草,也怡然自得。
在米荷处吃了早餐,他就接着乘车去上班,中午抽空赶到医院同丰霆用午餐,顺便给他从投行带来一些不需太耗神但可以打发时间的工作。
那位丰霆的合伙人,唐麟,沈宝寅也请求了他在同丰霆通话时暂且不要告知丰霆自己结婚的事情,对方好奇为什么,他笑了笑,故作苦恼地讲:“我太太不是大哥看中的人,他知道了一定要来骂我。公司家里最近一团糟,为了家庭和谐,也为了不影响大哥康复,请你帮帮忙。”
对方虽然看上去不太理解,但还是同意了。
下午,沈宝寅会从医院依依不舍返回公司,下了班再来医院,直到夜里九点或者十点才返回居处。
丰姗在半月前就出发去了耶路撒冷朝圣,是走的水路,十天半月都不与陆上通信,因此沈宝寅倒没有怎么怕她得知香港的讯息后转而告知丰霆。
小姨同陈巢,也不再来了,沈宝寅同样怕他们嘴上没有把门的。
对于他突如而来的婚姻,震惊的何止是香港市民,两个亲人也不是没有疑问,反复问,阿寅你是否认真。
话里话外之意,认为他应该要配个家世更高贵的女人。
对此沈宝寅没有解释太多,只一板一眼说米荷早就跟了他,结婚完全是计划内事宜。
小姨看他的目光变得完全同当初看沈振东一样,仿佛他是个被狐狸精迷住的书生,不过因为他是亲外甥,又知晓自己管不住他,径自忍了下来。
后来自己偷偷拿两个人八字去算,发现这位米小姐八字中身强且日坐财星,丈夫如若从商,一定代代旺,才代替姐姐从心底接受这个平平无奇空有美貌的儿媳。有次路上遇见记者拦住她采访,还有模有样夸奖了米荷几句。
第89章 我爱你亦是那么多(2)
丰霆出院前的复查,沈宝寅依旧是早早就候在一旁,面色紧绷,既盼着医生说丰霆恢复得很好,又盼着他讲还需要再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丰霆一贯的平静,即使医生“恩准”他可以出院,也只是轻轻露出个笑容,讲:“多谢。”
沈宝寅忐忑不安地送走了医生,回来病房,在屋内转了一圈,貌似忙碌,也不知到底要做什么,还是坐回了床边的沙发。
丰霆如今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只是受伤那只腿不能用力,还需要拐杖的辅助。
他慢慢地挪到沈宝寅身边,把两把拐杖放到桌旁倚靠着,自己则慢慢坐下来,有些好笑地说:“你难道圈养我圈出了快感?我康复了,你却不高兴。”
沈宝寅既没与他斗嘴,也没讲些甜言蜜语来臊他,而是瞧了他一眼,勇气不太充足地喃喃:“阿霆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害怕。”
沈宝寅很少在他面前服软,丰霆被他这样一叫,好像回到小时候,油麻地植物园,沈宝寅软软地拉住他的手,依赖地要寻求他的拥抱同安慰。
他的笑容渐渐淡下来,勉强维持住平静:“为什么害怕?”似用一把钢刀剜去脓疮,又像是在拿斧子斫一棵树的腐木,丰霆的语气简直在发颤,“因为你背着我同一个女人结婚?”
沈宝寅的脸色瞬间刷白,简直比女鬼还要惨,头脸一点点转过来,嘴唇都在颤抖:“你知道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丰霆瞧见他这副受到极大摧折的模样,只觉得那股隐隐的愤怒再次被心疼镇压下去。他知道,此生,拿沈宝寅,他是怎样都没有办法了。
叹口气,他道:“阿寅,你只知道困住我,怎么不把整栋楼都清空?楼下草坪,一出太阳,就有个阿公出来边散步边听电台,我在楼上,听得十分清楚。”
“那么你一个月前就知道了?”沈宝寅的眼眶突然落下一滴泪珠。
丰霆伸手温柔揩去他眼尾滚烫泪水,说:“也没有那么早,阿公爱听大戏,前几日调错台,我才知道。”
他不肯告诉沈宝寅,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挣扎着坐起来,想扑到窗边,再听一遍。他多么想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可事实是,他哪里都去不了,光是把自己的腿从床中央搬到床沿,就已经疼出他一身冷汗。
最终,他也只能在床上瞪着眼睛。
一整个寂静的下午,外头阳光普照,是个晴朗的冬日,他却觉得身上没来由的冷,冷得他心肺都像被灌满了水,痛苦得几乎就要把自己溺死在这方寸之地。
他为沈宝寅的决定寻找了许多借口,甚至想到沈宝寅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受到了那个女人的威胁。
沈宝寅当晚来的时候他多么想发一场脾气,质问沈宝寅到底在想什么,米荷成了你的妻子,假使她才是你真爱,那我呢,我算什么。
这个女人,永远可以挑动他的妒忌,同对沈宝寅的不信赖。
可他最终也什么都没讲,因为沈宝寅是那么地高兴,眼睛亮晶晶地扑到他怀里,同他抱怨工作,又讲今日的汤是他盯着厨师做出来,非得叫他好好尝一尝。
什么都同从前一模一样。
沈宝寅看上去是那么地珍惜爱重他,目光狂热,里面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他于是按捺住了心中的不忿同不安,跟自己讲,不要再犯一样的错误,给沈宝寅一点信心,给他一个机会,自陈清白的机会。
擦完眼泪,丰霆收回手,沈宝寅却不让,将他的手抱住了,女孩子抱玩具熊偶似的,紧紧把他的手环在自己胸口,说:“我都没有发现。你都不来问我。”
“我觉得你总会找时间告诉我。”
“你看错我了,我不敢,我怕你同我生气。”
丰霆感到荒谬,道:“你认为拖久一点,我原谅你的可能性就会大一些?”
“没有。我只是想晚一点,你的腿也好些了,就算你生我的气,至少不会令病情加重。”
丰霆的心软了:“好了,你要坦白,现在就正是时候。”
丰霆的情绪很平静,沈宝寅讲不出为什么,觉着他不该这么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空气愈和平,愈觉得不安。要知道上次他们吵架,丰霆扼住他的喉咙,几乎掐死他,他也砸坏家中所有的东西,那是个要同对方玉石俱焚的架势。
可瞬间,电光火石间,他立即又明白过来,丰霆怎会不难过,兴许他早就难过了一场,在无人处,躲着他,自己承受了,所以此刻才能如此从容。丰霆总是这样,上次在海里,也是这样,忍到瞒不下去了,才肯让沈宝寅知道,他不好受,痛得简直受不了了。
丰霆哪里就有这么坚强。
沈宝寅的心里更不好受了,他窝囊地缩着肩膀,低着头,眼睛鼻子都发酸,五官憋得发红,简直立刻就要扑进丰霆怀里痛快哭一场。
他好累,好几个人的命运都由他担着干系,他真的太累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到底从丰霆身上汲取到了勇气,吸了吸鼻子,到底还是渐渐地敢抬起头,同丰霆对视。
丰霆依旧温和地望着他。
沈宝寅说:“米荷怀孕了。”
话刚落音,他就瞧见,丰霆的呼吸几乎都凝滞了,面部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窒息到痛苦的表情。
沈宝寅望着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急忙解释:“不是我的!”
丰霆转过头来看他,面色还是苍白,沈宝寅紧紧抓着他的手,重复:“米荷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况争曾叫他无论如何要将孩子认下,要瞒住丰霆,可他真那么做,他同丰霆也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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