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受了他的诈骗,还是拿米荷人身安全做筹码,况争的表情就和此刻的沈宝寅简直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并且,这两个人不愧是盟友,连作出的评价都丝毫无差。
“丰霆,你真是个混蛋。”
丰霆此刻也知自己讲错话,不由得忏悔道:“若我知道自己讲话这样灵,说什么也不会口无遮拦。”
沈宝寅使劲地抠他的手心,明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想怪他,于是讲:“你真是个乌鸦嘴!”
丰霆诚心领受这份谴责,痛极了也不肯放手,攥紧沈宝寅那只手,单是一言不发地忍耐着。
沈宝寅独自恼怒了片刻,又沉着下来,手指柔软地搓了搓丰霆方才被他掐疼的手心,小声地讲:“我也是傻,这怎么能算作是你的错。你的嘴巴若是真有那么厉害,港督早换你来做。好了,不要自责,这只是个凑巧的意外。”
诅咒这种宿命论,丰霆其实是不信的,想要把这件事告诉沈宝寅,仅仅是对此感到极其地荒诞和滑稽。可是沈宝寅这样哄孩子似的来轻言细语安抚他,他心里头确实好受许多,甚至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沈宝寅的脸色有种大病初愈的虚弱,嘴唇呈现一种梨花的粉白色,此刻紧紧抿着,中央的唇缝因此又带了些深红的印记,看上去十分地可怜可爱。忍住低头亲吻沈宝寅的冲动,他再次把沈宝寅的手握紧。
又过了十几分钟,侧边的工作人员通道突然打开了,一个做护士打扮的年轻女性快步走出来,目光在现场的几个人身上逡巡:“米荷的家属在哪里?”
沈宝寅和丰霆即刻站了起来,沈宝寅匆匆走上去,焦急道:“我就是。她怎样了?怎么这么久都不出来?”
护士飞快地讲:“两个孩子已经健康剖出,都是女孩。手术非常顺利,不过在术后缝合时米荷女士出现了宫缩乏力,目前出血量已达到五百毫升,并且还在持续出血。她的血型我院供应不足,我们已经在积极联系血站以及献血者,请问你们家属是否可以联系到RH阴性的输血者?”
哪有医院会来求助家属的呢?可是这个护士的语气极其地笃定,显然,医院也知道这个产妇的来头不小,缺血这个令医院无能为力的难题,讲不定由产妇的家属轻而易举地解决。
“我可以联系,求你们一定要救她!”为什么生命的诞生总是这样的如履薄冰,沈宝寅拼命地点头,双腿一软,简直就快承受不住。
丰霆在他身后,搀了他一把,“阿寅……”还没讲完,便被沈宝寅打断了,沈宝寅完全没有注意他开了口,转头即刻吩咐围在一旁的佣工,讲:“把我的电话拿来!”
全香港这么多人,他就不信买不来几袋血!
他简直慌得找不到北,手臂在这时被稳稳地拉了一把:“阿寅,我就是阴性的RH血型,我可以为她输血。”
沈宝寅霍然转过头,丰霆站在他身后,朝他轻轻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丰霆被带进手术室,抽了四百毫升血液。
他的血先顶了上去,大概半个钟头后,从其他医院紧急调来的血液也及时补充上来,不久后,手术室上方的红灯转为绿色,万幸,米荷安全地下了手术台。
病床被推出来时,沈宝寅几乎三步奔做两步地急急上前去仔细查看。
米荷麻醉未醒,面色有种失血的苍白,不过呼吸还算均匀,他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伸出手,想去碰一碰米荷的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转头看了眼护士。
护士朝他点了点头,他才弯下腰,颤颤巍巍地握住米荷的手。和他想的一样,十分的冰凉,不过脉搏还算平稳。亲手确认了米荷的人身安全,沈宝寅心里头的大石头才算安安稳稳落了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莲,你很厉害,要快点好起来。”他小声地在米荷耳边叹了一声,接着,简直是钦佩地深深看一眼这个脆弱又坚韧的姑娘,松开手退开了两步。
匆匆看过米荷,沈宝寅被护士叫过去交接两个孩子。做父亲的,在整个产程,也就这时候可以派上点用场。
两个孩子被仔细包裹,分别躺在两个婴儿推床上,大概是刚从羊水中被取出来,皮肤发皱,不太好看。
沈宝寅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新生儿,忍不住被孩子似人非人的外貌惊愕到了,不过他也并没有多么纠结,毕竟米荷和况争的容貌都属上乘,料想怎样都不会生出丑陋的后代,孩子这个模样,大抵是还没有长开的缘故。
再者,只要健康,美丑有什么所谓?
他自己长得倒是好看,可是也没有受到命运如何优待,可见容貌对于人生际遇的影响力实在是有限。
护士先把孩子的信息卡递给了沈宝寅,同时口述告知了他关于孩子的体重和出生时间,以及出生先后顺序,接着,护士打开包被快速叫他确认孩子的肢体和五官完整,并非是畸形婴儿。
护士的态度十分亲和严谨,沈宝寅由此竟然真有了一种做父亲的感觉,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护士叫他看什么,他便茫然地看过去。对方似乎还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他喏喏点头,可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记到脑子里。
幸好两个早就备好用来照顾孩子的保姆就在旁边,见到男主人似乎是高兴得有些痴呆,不太顶用,便代替了他开口向护士表示已经知晓。
把产妇和孩子交接完毕,护士便叫护工开始送他们回病房,霎时间,保镖保姆全都跟着大小不一的三张床离开了。
手术室门口徒留沈宝寅一个人,他依旧地焦头烂额,两道黑眉时皱时松,比起刚才简直更像一个正忐忑不安等待着妻子平安出来的忧心忡忡的丈夫。
有个护士看他驻足不动,走过来忍不住问:“沈先生,你怎么还不跟上去?”
沈宝寅过了两秒钟才转过头来看她,魂游天外地勉强笑了笑:“我大哥还未出来,我等等他。”
护士的脸色瞬间有些古怪,大概没想到有男人看大哥看得比刚生产完毕的妻子还重要,又有些惊讶于他的无知,讲:“方才我不是同你讲过?丰先生输完血就被送到楼下的观察室休息补液去啦。”
沈宝寅表情一愣,他真是完全没有听到,今日一天,他全然是在梦游。匆忙讲了句多谢,沈宝寅直奔楼下的观察病房。
一间一间的空病房找,沈宝寅的脚步声在整层楼回响,接近倒数第二间病房时,还没走进去,隔着一扇白色的门,里头传来一道声音,“阿寅?”
是句疑问的话,语气却异常地坚定。
沈宝寅急忙回答:“是我。”他推开门小跑到床边,也不坐下来,光是站在床沿,心疼地望着丰霆,“怎么在打针?”
丰霆靠坐在床头,脸色还算红润,到底体质好,个子大。见到沈宝寅一副失魂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别担心,医生怕我抽血后有不良反应,叫我输点液。”
沈宝寅紧张的神色这才缓和,“你怎么知道门外头是我?”
“你的脚步声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丰霆伸出另只手来拉沈宝寅,叫他坐下来,“米荷还好?”
沈宝寅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两只手环住他未打针的那只结实手臂,疲倦地点点头:“母女平安。”
丰霆又笑:“你应该要陪陪她。”
沈宝寅没什么力气地讲:“那里暂时不需要我,我得看着你。”
丰霆讲:“我真的不会再妒忌她,这么多年,她帮了你许多忙,我还得感谢她。”
沈宝寅又摇头:“不是怕你嫉妒。我怕你跑。”
丰霆失笑:“你在这里,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沈宝寅喉头一紧,嘶哑道:“怕你跑去自首。”
丰霆一怔,随后,叹了口气,讲:“阿寅,我同你讲句实话,这段日子,你还不如令我痛痛快快去坐牢。”
同他因误会而分开,丰霆居然觉得不如入狱。哪里有这么不知道轻重的人,沈宝寅咬紧了牙关,免得丰霆察觉到他的心已经软化,“不管你怎么说,我不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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