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宁堔每天只能透过紧闭的门窗望向外面的世界,困了自己爬上床盖被子睡觉,渴了饿了也自己找东西吃,从不会哭哭闹闹。
穷人家孩子懂事早,宁堔知道妈妈为了养活他,在外面正努力干活挣钱,他不能给妈妈增添麻烦。即使常常会因为一个人在家太害怕,而憋不住眼泪直打转。
房子很小很黑,白天不开灯也是暗沉沉的,没有人和他说话。
于是宁堔开始学着自己和自己聊天,有时候碰上心情好,能自言自语说上一整天。
剩下能当成娱乐用来打发时间的,也只有看窗外飞来飞去的鸟,或是筒子楼底下匆匆经过的路人。
但宁堔不觉得日子过得艰苦难过,有妈妈在,他就不是没人要野孩子,妈妈给了他一切温暖和爱护。
宁堔期盼着有一天他长大,能挣钱了,妈妈再不用这么辛苦,说不定他们还能搬到更大更亮的大房子里住。
林淑终究是没等到这一天。
一个极阴冷的冬日清晨,因为身体上的劳累逼近极限,林淑撑不住晕倒在工厂车间。过了很久被工友发现,才打了120送往医院抢救。
住进医院熬不到半个月,林淑再也没能睁开眼。
之后宁堔的生活被彻底打乱。
常常有人问宁堔,那你爸爸呢?你爸爸在哪里,爸爸为什么不来接你回家?
宁堔总是摇摇头,说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现在所谓的父亲终于出现,并且反反复复出现,宁堔却再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瓜葛,只当这人从未存在过。
回到家宁堔先是脱掉外套洗了把脸清醒清醒。
被一个电话打岔,这会完全没了困意,就是肚子依旧撑得难受。
宁堔蹲身在客厅的电视柜下翻找,想着上回买的消食片好像是放这个抽屉,结果翻了半天毛都没翻到一根。
算了,吃什么消食片,麻烦的很。
宁堔眉头紧皱怎么也舒展不开,心底那股火气不上不下憋得他直反胃,干脆关掉抽屉回沙发闭眼躺着。
突然什么心情都没了。
不想写作业也懒得练琴,宁堔才发现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被影响。
而这一切,不过因为宁景洪的一通电话。
结果整夜就在沙发上度过,第二天醒来宁堔是被冻醒的。
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除了一眼能判定骚扰电话的座机号,剩余是陆之衍三十分钟前打的。
宁堔回拨过去等了很久没人接,于是放弃电话沟通,点开微信问陆之衍有什么事。
陆之衍说过年期间可能就没空找宁堔了,要到开学再见。
宁堔看到消息没多想,回了个好,然后退出微信,坐在沙发上缓神。
缓到一半,宁堔想起昨天叶成给他的银行卡还放兜里,顺手拿出来搁眼睛前面看了看。只要他省着花,这些钱足够他读完高中,维持到大学毕业顺道再读个研应该也是绰绰有余。
最后宁堔将卡收进房间最隐蔽的那层抽屉锁上,暂时不打算用卡里的钱。
长这么大,经历了太多人为和非人为的意外,宁堔学得最多的教训就是,要时刻居安思危。
银行卡里的钱,得用来以防万一。
宁堔起身,白净好看的手指插入漆黑的发丝,半睁着眼胡乱抓了几下,穿好拖鞋一步三晃回房间,决定这几天将全部作业一次性搞定。
—
时间轮转飞快,电视新闻包括各路自媒体平台,围绕大年三十除夕夜的话题层出不穷,年味很足。
出门逛一圈,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巨大的电子红灯笼,以及各种商场的新年促销活动广告。唯一与新年氛围格格不入的是,路上的行人车辆并不多,很难感受到一丝半点的热闹。
越是发达的一线城市越是如此,人口流动太密集。从年初忙到年末好不容易能短暂歇口气,多数人会选择回家和亲友团聚,开开心心过个新年,愿意留在本市的很少。
于是千万人口的城市嗖一下全空了。
北风跟扇人巴掌似的呼呼刮,宁堔赶到医院时恰好临近傍晚。
医院各处角落墙上,贴了不少寓意新年的福字吉祥话以及各种生肖挂饰等,让人看着眼前一亮。
宁堔特意戴了条应景的黑红格子围巾,算增添点过年的喜庆。
围巾是去年叶秋梦送给宁堔的新年礼物,宁堔从没戴过,今天算头一次。
宁堔一直不爱在脖子上围东西,而且他查过围巾的价格,比一部手机价格的两倍还贵,导致他觉得与其戴脖子上不如放着当收藏品。
叶成比宁堔更早到医院,宁堔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冲病床上的叶秋梦说新年快乐,照常将手里的花束装进床头的玻璃瓶。
因为是除夕,医院破例延长了家属探视的时间,不时能听到其他病房传出忽高忽低的说话声。
尤其过了八点,春晚时间刚到,外头开始有病人家属和护士打招呼问候新年好,一派和谐温馨。
宁堔去个洗手间的工夫,回来手里多了好几个福袋,都是经过其他病房,被人强塞的。
打开一看,福袋里装着过年常吃的糖果瓜子,正想问叶成吃不吃,就见男人提着一大包事先准备好的什么东西兴致勃勃走了出去。
估计也是些吃吃喝喝之类的零食饮料。
宁堔拨开一颗糖扔进嘴里,将其他没拆封的福袋放在叶秋梦病床前,听着病房内滴滴答答的医疗仪器声,和外头不时传来的新年祝福话,感觉正在过一个很特别的年。
到点该回家时,宁堔拒绝了叶成开车送他的好意,自己在除夕的夜晚叫了辆出租车。
将宁堔送到医院门口,叶成掏出个很厚实的红包塞给他,叮嘱路上注意安全,过年期间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坐上出租车,宁堔才打开关了一整天的手机。
果不其然收到了很多新年祝福消息,附带一大片朋友圈的新动态,宁堔用手划拉很久不见底,粗略扫了几眼直接退出朋友圈。
接着开始挨个回复微信消息。
回的内容特别简单,无论是谁,统一只发“新年快乐”四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加,堪称中国式不走心之只走过程的社交模板。
回复到一半,宁堔叹了口气,早知道不随便同意微信好友申请了,消息太多也烦。
出租车经过江边,透过车窗,宁堔看到了很漂亮绚烂的巨大烟花。原本想拍下来,但车速太快,怎么拍像素都糊成一团,完全拍不出肉眼所见的那种惊艳感。
真可惜,宁堔想。
不然他这会也能发一条朋友圈动态凑凑热闹了。
花了点时间回复完,宁堔重新点进朋友圈,翻到几个比较熟悉的人,顺手都给点了赞。
大概是受气氛影响,向来不爱更新动态的班主任倪棠,破天荒发了张照片,配文:带着我家胖妞扭祝大家除夕快乐。
宁堔继续往下翻着。
果然,某个人确实没有任何动态。
到了家,零点整钟声敲响,宁堔再次收到许多新年祝福的消息,骆尘菲首当其冲,几乎是掐着点准时发。
发完还追问宁堔是不是第一个收到她的新年祝福。
宁堔说是,小姑娘立马高兴的不行,扯了一大摞废话,表示非常期待开学,过年在家成天对着一帮亲戚太没劲了。
—关教室里坐着上课不是更没劲?
宁堔退出和骆尘菲的对话框,一眼看到陆之衍也给他发了新年祝福,附一个待领取的红包。
宁堔领取了红包,红包金额显示88.88,又转手回了了个99.99。
陆之衍:合着我这还白赚你11.11啊。
宁堔笑笑:不用谢,新年快乐。
乐队群每个人都给宁堔单独发了红包,意思宁堔是乐队成员中年龄最小的,还是未成年,收压岁钱理所应当。
而某条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的无名大马路上,因为一句话说的不对,被亲爹在大年三十赶出家门的陆之衍,看到宁堔回的消息,捧着手机边冻得直哆嗦,边乐个不停。
乐完陆之衍又开始发愁,出门太匆忙,不光穿衣服少了现在是身份证也没带,想找个星级酒店临时凑合一晚都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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